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劍中之神與無情公子在「帳中會談」後，一一道別離開，劍中之神回去找亞當，無情公子則要先去和蒼龍一飛等人會合，再來以靜制動，靜待雪漫漫前來拉攏他。

　　方不白傷勢未癒，先留在帳中休養，非凡宇也留了下來，因為他還有些問題，想跟方不白聊聊。

　　方不白看著非凡宇，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為了不可能達成的目標，你一直背逆世間規律，橫眉冷對千夫指，如今知道這一切原來並非毫無意義，感覺如何？」

　　「很平靜。」非凡宇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激動過後，反而變得平靜。」

　　「喔？」方不白頗有興味地看著他：

　　「為什麼？」

　　「因為一直以來，我都相信，會有這麼一天。」非凡宇的面容平靜，但眼眸深處，綻放著數年來從未曾見過的神采：

　　「從我親手刺入夜舞心臟那一刻起，我就在等待那一天，等待她笑著在我身邊，讓我親口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方不白沉默。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過了一段時間，方不白才再度開口：

　　「我們會陪你。」

　　「謝謝。」非凡宇知道再說更多感謝的話已無任何意義，他看著方不白的眼睛，看著這個亦師亦友，一路以來給了自己無數幫助的長輩，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方大哥……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請說。」

　　「幻境到底是什麼？我被月熾南荒怨的幻術所困，在幻境中，於天界走了一遭，遇上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了方大哥你……但你所說的話，竟跟剛才你要求我『回頭』的想法並無二致……這不可能是月熾南荒怨創造出來的，他沒有這樣的高度和智慧。」

　　「幻境……」方不白思考了起來，身為「夢醒時分」這個至高幻術的創始者，方不白可以說是當今世上融合幻術與武學最為成功的第一人，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

　　「無法替別人創造出『幻境』，只能讓別人陷入『幻境』。」

　　「意思是……」

　　「月熾南荒怨只能夠藉由一些心理暗示和秘術，讓你陷入無止盡的幻覺之中，身為施術者，他甚至可以進入你的潛意識，在幻覺中扮演關鍵角色，但是，他無法決定你在幻境中遇到的其他人是誰，聽到的話又是如何。」

　　「那我遇上的那些人……說的那些話……」

　　「都是你創造出來的，你所認識的人，在你潛意識中認為他們該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他們就對你說什麼話。」

　　非凡宇輕輕閉眼，想到了那個有著嘲弄眼神的紫苑，很明顯就是月熾南荒怨在幻覺中扮演的角色。

　　方不白、劍中之神、無情公子……甚至是最後的夜舞，都是自己所認識熟悉的人，都是自己在潛意識中創造出來的角色。

　　但是舒媛呢？那個溫柔善良，在幻境中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追尋夜舞的天女，不可能是月熾南荒怨，卻也不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那她究竟是誰？或者說……代表的是什麼？

　　媛……圓……

　　「我也是你心中的人物，我的媛……是圓……」

　　「你對夜舞畫出的那個圓。」

　　非凡宇想到了在幻境最後，舒媛對自己說的話。

　　對夜舞畫出的圓。

　　圓心，是夜舞。

　　非凡宇終於徹底明白，舒媛所代表的意義，但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在幻境中，非凡宇記得自己曾經一招便制住了月熾南荒怨所化成的紫苑，這相當合理，因為月熾南荒怨是妖祭司，並不懂得武學之道。但非凡宇卻也記得，幻境中的舒媛，用極為不可思議的「天界武學」，輕易打敗了自己。

　　如果舒媛代表的是「圓」，也是自己所幻化出來的，那「天界武學」究竟是什麼？

　　「方大哥……如果在幻境中我曾經見過一種武學，是完全難以想像卻又強大至極的，代表了什麼呢？」

　　「武學？」方不白雙目一亮：

　　「我沒聽過這種事，幻境中通常只能架構出見過的人事物，不太可能架構出武學這種細膩的東西，如果是沒見過的武學就更不可思議了。」

　　「真的沒見過……」非凡宇仔細回想了一下又道：

　　「夢中那個天女，說那是『天界武學』。」

　　「你演繹看看。」方不白頗感興趣地說道。

　　非凡宇點點頭，閉目凝神，在心中重溫了一次舒媛當時的動作，跟著他左手袍袖輕拂，直向前方襲去。

　　「這是她攻我的招式。」

　　跟著非凡宇肩膀微側，做勢卸去了攻擊。

　　「這是我躲避的招式。」

　　方不白眉頭一皺，他看出那拂出的一袖毫無章法，力道、速度及角度都無法構成任何威脅，非凡宇避開的動作則相當漂亮，既可以卸去那一袖的力道，又不會因為完全避開而讓對方有變招的機會，可說是寓攻於守的一次完美表現。

　　「然後呢？」

　　「對方的衣袖觸到我肩膀之時，照理說就是我還擊的時刻，但那一瞬間，我的左手腕卻是一麻，原本扣住了另一人的咽喉，也不由得不放開。」

　　「不可能……」方不白搖頭道：

　　「勁力照理已被全卸，就算有暗勁，也不會到達手腕，這不合武學之理。」

　　「我也覺得奇怪，有股力道傳到我的手腕，但並非內力，也不是蠻力，而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非凡宇回想道：

　　「有點像是……一條溪流……在我的手臂流動……」

　　「溪流？」方不白愣了一下，跟著陷入深思：

　　「不是內力，也不是蠻力，難道是……經絡……」

　　「經絡？」非凡宇愕然：

　　「不是點穴？」

　　非凡宇博覽天下武學書籍，對於穴道也頗有研究，雖然那比較偏向於東方古武學，但在「中原」，精修點穴的武學門派也不在少數。然而「經絡」這一詞，非凡宇卻未曾聽聞。

　　「經絡並非武學，而是醫學。但即使是在醫學上，也沒有任何人曾經證明過經絡之存在。如果真的要說的話，我認為經絡或許可以解釋為『天之氣脈』。」

　　「天之氣脈……」非凡宇喃喃唸了一次，反覆玩味。

　　「人之所以生，之所以死，皆因氣血流動，此一氣血無形無狀，非丹田湧出之內勁，亦非膚下之血液。而氣血流通之管道，即為『經絡』，此為生命天道，故我稱其為『天之氣脈』。」

　　非凡宇眉頭微皺，對於所謂的「天道」、「命運」，他聽了就感到一陣煩悶與反感，對他來說，「天意」恐怕是最不願意接受的事物。

　　「所以擊中肩膀時，恰好阻斷了『經絡』運行，而讓我的手腕感到痠麻？」

　　「我認為沒有那麼單純，但若真如我所想，這應該是你在潛意識中，融合了自身從劍前輩那裡得來的『圓』字訣及『生』字訣，加上你對於『天意』的極致不甘，衍伸而來的獨特武學。」

　　「不甘……」非凡宇沒有因為方不白看出自己內心所想而感到驚訝，畢竟在這世上，方不白恐怕是最了解自己的一個人。

　　「此一武學之精深，並非從接觸到你肩膀開始，而是從出招時就已經設下了『陷阱』。你的反應完全在對方預料之中，因為所有武學反應，都是按照人體本身之力量、速度、經驗乃至於內力之深淺而發揮，也就是說，冥冥之中，武學暗合人體之『天道』。故那袍袖一拂，即便破綻百出，卻讓你只能夠用一種方式避讓，而這種方式，會讓『經絡』氣血，在對方拂中你的一瞬間，運行至肩膀。」

　　「先看『終點』，才判『起始』？」非凡宇聰敏至極，對武學之道又見聞廣博，很快便能舉一反三。

　　「正解，你踏入了對方的武學陷阱，事實上，是你潛意識裡自己創造出來的陷阱，而這武學，反逆了人體運作所有的天理，藉由阻斷『經絡』，而達到不可思議的效果。」

　　「所以……」非凡宇雙目，開始綻放出懾人的光采。

　　「你在幻境中所創出的這種武學，並非如對方所說的是『天界武學』，事實上，正好相反。」方不白即使是傷後無力，言語間依然充滿了擾動人心的魄力。

　　「我明白了。」非凡宇點頭，表示受教：

　　「並非『天界武學』，而是……」

　　非凡宇僅剩的左拳緩緩緊握。

　　「逆天之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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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凡宇與方不白再研究了一段時間，但考量到方不白的身體，非凡宇主動停止了這次武學討論。

　　然而兩個皆已可算是當今「中原」武林最上層寥寥數人之一的超頂級高手，在這段長談中，還是創造出一套全新的武學系統。對方不白來說，雖然在武學之論上有極深之見解，畢竟欠缺了非凡宇這些年來堅定逆天的心境，故雖然可提供意見，卻無法演繹這套武學。但原創者非凡宇，已經可以大致掌握住三、四成這套武學的運行訣竅。

　　從當年方不白觀夜舞「魔族之舞」後領悟傳授的「天下第三步」、劍中之神集畢生心血匯萃而成之「四大劍訣」，皇族內功絕學「九言」，到斷手並成為皇宇後，單手握持巨大戰劍在鮮血戰場中劃出心境之詩。非凡宇的武學之路極為獨特，沒有任何人可以模仿得來。

　　如今，非凡宇卻在武學顛峰，憑藉著一次幻境，再次跨出一步。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非凡宇到達了何種境界，即使是觀天地奇景而悟道之方不白，也無法推測非凡宇的武功程度。

　　但如果想要救回夜舞，非凡宇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將是皇、亞當、魔族及雪漫漫四方勢力，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極大幅提升力量，就沒辦法保證能力壓眾多高手。雖然方不白、無情公子和劍中之神會站在自己這邊，但初代天榜上的頂級高手皇滅、天下第一人皇、實力深不可測的魔主夜敕飛雲滅、以及擁有逆魔法的亞當，都是恐怖至極的對手。

　　所以只是三四成，對非凡宇來說，還遠遠不夠。

　　非凡宇喝退了想要保護他的部下，離開軍隊駐紮地，來到荒原之上。

　　走出數百步後，環顧天地間，只剩他一人。

　　他每一步的間距與速度都一樣，不曾改變，每一步都平靜自持，穩定從容。

每一步，都是第三步。

　　「笨宇……」

　　「你還會相信我嗎？」

　　「傻瓜。」

　　「我不相信妳，怎麼一起走下去？」

　　「但相信是一個很難的詞。」

　　「那就請妳相信我會相信。」

　　「笨宇……」

　　「嗯？」

　　「我相信你。」

　　每一步，都是第三步。

　　第一步向前，跨越百年。

　　第二步向後，回首千年。

　　第三步，無關乎時間，是成為自己的一步。

　　無論多久，非凡宇知道，他都會走下去。

　　因為在前方，在遠處。

　　有個女孩，在等待著他。

　　有個女孩，相信著他。

　　非凡宇緩緩在天地蒼茫之間跪倒，將臉深深地埋入荒草之中，他的舌頭嘗到了大地的甘苦，也嘗到了自己淚水的澀鹹。

　　「舞……」

　　非凡宇已經學會了怎麼哭，所以他放聲痛哭。

　　平靜，是一種態度，哭，則是這些年來，千夫所指的非凡宇，將壓抑在內心最深處的那種寂寞與脆弱，徹底釋放的結果。

　　「舞，因為妳相信我……」

　　「所以……我相信自己……」

　　從非凡宇於荒野獨行，到跪地而哭，他總共走了三百三十三步。

　　每一步，都是天下第三步。

　　在幻境中自悟本源，與方不白論武明道後，非凡宇漫步於荒野，以信念為基，以思念為骨，真正地融會貫通，完美架構了這一全新武學。

　　這三百三十三步走完，走出了當今「中原」武林，真正足以堪稱曠古爍今，後無來者的……

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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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導碎碎念 >：

　　我其實不是一個有自信的人，一直以來，我都用無比的自信來掩蓋這個事實。但最近又發生了一件事，徹底地將我從對自己的虛偽表演中打回原形。當一個沒有自信的人被夢想捨棄，他可能會就此一蹶不振，可能會對自己開始產生懷疑，對一切都失去了追求的勇氣。

　　幸好我並非孤獨一人。

　　在上次的一封自悔信後，有許許多多的朋友來信開導我，我感受到了大家對我的關懷，也有人送了一首日文歌「夢追人」給我，希望我更有追尋夢想的勇氣。感謝大家的厚愛，讓我在受到傷害之時，依然不需絕望。

　　這幾天又收到了一封信，一個長期支持我的讀者，即使在我停更了那麼久的情況下，還是不斷在推廣著「蒼穹」，她說陸續發了三百多封信出去幫我推廣，這樣的熱情究竟是如何維繫下去的，曾背離大家的我，實在無法明白自己何德何能，還能擁有這些支持。

　　我無以回報，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繼續努力寫作下去。

　　所以最新一章的蒼穹，終於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