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我找了個藉口開溜，放寶哥一個人去植物系的生態園捉蝸牛。稍微有點大腦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千萬不能跟他有任何糾葛，不然要是那些女生也把我當成跟他同類，我這輩子大概就完了。

　　話說回來，寶哥年紀輕輕卻能不斷進行這樣的「壯舉」，我也算是相當佩服，等他這次搞完後，大概連別校的女生也都會風聞他的大名，到他畢業之前，恐怕都交不到任何女朋友了。

　　身為他損友的我，雖然應該要感到很悲哀，但是卻又忍不住很想笑，我邊笑邊走往下一堂課的大樓走去，卻又在經過歷史學院時，再次看到那穿著淺藍色運動長褲的女生。

　　這次她坐在歷史學院前的一道台階上，神色相當茫然不知所措，有人說，同一天看到一個陌生人三次以上，就代表跟這個人有緣份當朋友。我今天已經看到她兩次，看來是有希望了。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她身邊，卻聽到她正喃喃地說著些什麼，我好奇心大起，故意在她身旁大概四五步的地方停下，拿出手機裝作要打。

　　當然，在我撥號的同時，已經聽清楚了她在說些什麼。

　　「教授死了……被害死了……東西也被拿走了……」

　　我吃了一驚，難道這個女生真的知道些什麼，訝異之下我也顧不得唐突，轉身便對著她問道：

　　「同學……可以請問妳一下嗎？」

　　那女生原本茫然又帶著悲淒神情的臉，在聽到我這句話後瞬間轉變，變得冷若冰霜，她木然抬起頭看著我，用平淡得像是完全沒發生過什麼事情的語氣說道：

　　「有什麼問題嗎？」

　　「呃……」

　　她的反應大出我意料之外，若是她失魂落魄，我一定可以套出一些什麼話，但沒料到她竟是如此冷靜精明的人，要是我再唐突問出有關許教授的事，恐怕會惹她反感。我愣了一下，只好假裝問路道：

　　「請問文學院要怎麼走？」

　　「文學院？」那女生冷笑一聲：

　　「大二的中文系學生，還會不知道文學院該怎麼走？言同學，你都用這種爛招術追女孩子嗎？」

　　「啊……」

　　我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感受。

　　所以她認識我，其實這不會奇怪，我在中文系雖然不是什麼風雲人物，但也算露臉過幾次，至少新生杯籃賽就曾經出過風頭，而且好像就是在打敗歷史系的那一場……這樣一想，自己拿問路想搪塞過去，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現在最好的做法，不是再繼續欺騙下去，而是該坦白！

　　「我叫言洛傾。」

　　「嗯？」女孩似乎對我的反應也覺得有些好奇。

　　「很抱歉剛沒說實話，其實我是想問妳有關許教授的事……」

　　「跟我無關。」女孩的臉上再度罩上了冰霜：

　　「不管你為什麼找上我，都找錯了。」

　　「但……」

　　「就這樣了，要搭訕的話請去找有化妝的女生。」

　　我再度被打敗，並且知道自己該走了。離開之前我還是偷偷再看了一下她的臉，果然是絲毫不施脂粉，這樣的女生在大學生似乎相當少見。若不是對自己極端地有自信，就是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真有趣的女孩子啊……看來這第一次的接觸，我可說是大失敗了……」我帶著悵然之意，緩步離開。

　　如果大學沒有社團，恐怕有一半的學生會覺得生活沒了重心。

　　而另一半的學生，關心的則是網路。

　　若網路是虛擬世界與別人最好的互動管道，那社團就是現實生活認識美眉最好的機會了。大一的時候我和寶哥、狗仔陳和小張幾個死黨，每個人一開始大概都參加了十幾個社團。但其中有一半的社團，一開始進去確認沒美女後就再也沒去了。另外一半的社團，則是經過一兩個月，確認美女已經被追走或是這輩子都沒希望追到後，也不再參加了。

　　最後剩下來的社團，就是我們真正有興趣的社團，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捨不下裡面的美女。寶哥和狗仔陳都在吉他社待了下來，小張則在大徹大悟後去了沒有幾個女生的武術社，聽說現在小有所成。而我，則待在了莫名其妙的廣告社。

　　除了廣告社的三年級社長學姊真的是個大美人之外，我似乎真的對一群人聚在一起，進行莫名其妙的創意激發有一些興趣。

　　今天的創意主題果然又符合了這個廣告社的風格。

　　「如何讓消費者想要更換家裡的馬桶。」

　　今天的主持人，三年級的帥氣學長馬遠平正經八百地宣佈討論主題。

　　社辦內一團哄笑，有人馬上起鬨說道：

　　「馬學長！你想這個題目是為了配合你的姓嗎？」

　　「馬學長！你家的馬桶有換過嗎？」

　　「我家的馬桶十幾年沒換了。」馬遠平學長還是一本正經：

　　「所以這個議題應該相當有困難度，普通人不會隨便想換馬桶的。」

　　「走健康路線如何？新型馬桶附設大腸水療？」

　　果然有人又提出了令人噴飯的提議，我偷偷看了一下美女社長，她還是坐在老位子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看著一群胡鬧的社員。從我剛入社到現在，她就一直以這種女神般的姿態包容著大家，恐怕這就是廣告社向心力能這麼凝聚的原因。

　　「這可能過於產品取向，我們還是必須回歸到廣告面，一個成功的廣告必須創造不存在的商機，所以不能用優勢產品取勝，亞卡茲，我們必須想想，要怎麼樣讓消費者在根本不需要更換馬桶的情況下，把家裡的馬桶換成另一個差不多的馬桶？」

　　馬學長這一番講得非常有道理，大家都收起玩心，開始絞盡腦汁想了起來。但我卻完全沒辦法專心去想提案，而是一臉疑惑地看著馬學長。剛才他在那一段話講了幾個什麼字？亞卡斯？不對，前面兩個字講得比較重，最後應該是有點像英文字母Z，所以是亞卡茲，亞卡茲有什麼涵義？廠牌名稱？不像啊！馬學長為什麼突然講這三個字？

　　我盯著馬學長，卻看不出他神情有何異狀，忽然他轉頭對上我的眼神，跟著微微笑了一下，不知為何，我莫名覺得有些寒意，學長突然好像變得十分陌生。

　　「大家想出來了嗎？我可以先提供我的一個IDEA，一個中年男人悠閒地坐在馬桶上看著報紙，突然馬桶爆炸碎裂，男人的假髮被炸飛，露出半禿的頭頂。亞卡茲，然後畫面就出現字幕：『你知道嗎？！馬桶的使用期限，比讓一個男人禿頭的時間要短了許多！』」

　　教室內響起一陣笑聲，馬學長這個IDEA真的相當不錯，但是我全身緊繃，一點都笑不出來。第二次了！亞卡茲出現了第二次！我轉頭望向其他人，包括美女社長在內，完全沒有人臉上出現任何異狀，這也不奇怪，一般人對於這種一段話裡面莫名出現的怪異音節，可能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我不一樣，我非常清楚言語可以代表的力量，難道說，馬學長也知道些什麼？！

　　我原本想要直接舉手發問亞卡茲的意思，但想到這裡，覺得還是別打草驚蛇，因為馬學長應該不知道我也有這樣的知識。但亞卡茲會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作用？似乎跟法爾這種顯然易見的物理力量不一樣，那會是什麼？影響聽眾的心理層面？

　　想到這裡，我再一次仔細觀察社員們的反應，突然發現有幾個女社員都用一副癡迷的樣子看著馬學長，就連美女社長的眼神也跟平常不太一樣。

　　亞卡茲……魅力？！

　　我仔細再看馬學長的臉，真的發現他好像變帥了許多，當然他本來就很帥，但是……那種感覺真的很特別。所以亞卡茲這幾個字有這樣的功用？哇塞……那豈不就剛好是李筦媛要的？而且……也超適合我用吧？！

　　我盡量將亞卡茲這三個字的唸法牢牢記在腦中，但是一轉頭，又看到美女社長臉上的表情相當古怪，似乎她也發現自己莫名地被馬學長吸引，但是心裡某處又覺得怪異，而開始在抗拒。

　　我想到了自己曾經對李莞媛說過的話……愛情，如果靠外在的力量，就不可貴了吧？是啊……馬學長現在這樣的行為，根本可悲可惡之極，要靠太初之言、亙古之語的力量得到愛情，本身就是錯誤的事情吧！

　　我心念一決，驀地舉手說道：

　　「馬學長！」

　　「喔？學弟有什麼好想法？」

　　「我認為，馬學長的話有所謬誤。」

　　「什麼意思？」馬遠平眉頭在瞬間微微皺了一下，我看了出來，但不知別人有沒有看出來。

　　其他社員一定都很好奇驚訝地看著我，我可以感受到就連美女社長的視線都停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氣，鎮定地說道：

　　「馬學長說，成功的廣告必須創造不存在的商機，讓別人『誤以為』他們需要更換馬桶。但是……我認為這是不道德的，這跟當年大受批評的一個飲料公司的行為一樣，他們所使用的廣告，最後被判定是違法的催眠行為。」

　　馬遠平這下臉色難看到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勉強平靜地問道：

　　「什麼廣告？」

　　「他們在一般的廣告中插入百分之一秒的影像，是一罐他們公司生產的飲料，看到廣告的消費者根本看不到那個影像，但是大腦深層潛意識會受影響，而覺得口渴，並想要購買他們的產品。馬學長……影響他人大腦來達到目標，我認為是不正確的。」

　　馬遠平微張嘴巴，他似乎聽出了我話中的含意，眼神閃爍不定地看著我。

　　「一個成功的廣告，應該是幫助消費者找出他們原本沒有發現的需求，而不是用催眠或欺騙的方式去創造需求，這是我的結論。」

　　我看著馬遠平，緩緩把這段話說完，一時社辦中鴉雀無聲。

　　好一陣子，忽然有人拍起了手，竟是美女社長。

　　「我想，言學弟這番話，應該當成我們廣告社追求的目標，希望大家共勉之。」

　　社辦中跟著響起熱烈的掌聲，馬遠平面色尷尬地跟著鼓掌，但他看著我的眼神，還是讓我心裡微微一驚。

　　看來我得罪了一個敵人……但是不知道，馬學長除了代表「魅力」的亞卡茲之外，還知道些什麼「太初之言」？

　　一聲巨大的聲響突然從社辦外傳來。所有人都嚇一大跳，我連忙從座位上跳起來，衝到社辦門口。

　　眼前的景象讓我瞠目結舌，全身泛起一陣惡寒。

　　社辦在一棟開放式的大樓的二樓，從社辦門口看出去，可以看到大樓中庭。陸陸續續有學生從一樓的教室衝出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一輛銀色的自小客車，撞在中庭用石磚砌成的水池旁。

　　車頭全毀。

      安全氣囊沒有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