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旦開始了,就不會輕易停止。

 

  我已經忘了是從哪聽到的這句話,但如果套在現在的情況,無疑地非常適合。我從二樓看去,汽車的前窗玻璃被撞破,濺滿了血跡,駕駛則卡在儀表板和玻璃間,看來不但安全氣囊沒爆,連安全帶都沒繫上,他才會因為巨大撞擊的衝力而向前飛。

 

  尖叫聲很快響徹整棟大樓,跟著一定很快就是救護車的聲音了。我有點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著情勢,很多人一輩子沒遇過真正的特殊情況,所以可能也一輩子都不能了解自己面對這些事情時,會是怎麼樣的人。

 

  現在我至少知道,自己還蠻冷靜的,雖然對於眼前的景象依然感到驚駭,但腦中不斷思考的卻是這兩件車禍的相同處。

 

  如果這是有人蓄意為之,那應該有其原因或是目的。

 

  兩件車禍發生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又都在同一個校園,與其說是想要謀殺駕駛,倒不如說是想要引起恐慌?或是……要傳達些什麼?末日訊息?是瘋狂的末日教派信徒在搞鬼嗎?

 

  我發現自己越想越遠,便換個角度將思緒拉了回來。兩件車禍相同點極多,但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這些相同點都過於表面,有沒有其他隱藏的要素?地點的關連性?時間?人?群眾?

 

  群眾……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腦中,嚇了我自己一大跳,這念頭有些牽強,也太過自我本位,但是,卻又似乎有那麼一點可能性。

 

  兩次車禍。

 

  都發生在我身邊。

 

 

  我在媒體趕到前離開了現場。

 

  一天連續兩件奇特車禍,絕對是今天晚上的大新聞。我們學校作風一向低調,這次可難逃成為社會焦點的命運。

 

  離開時,已經差不多黃昏了,走在校園內,還是有許多不知道發生大事的學生悠閒漫步著。夕陽照在大道上,路邊的花叢因為夕陽的顏色而顯得異常冷豔,我欣賞著這景象,心中泛起一種奇特的寧靜感。

 

  然後,我又看見了她。

 

  第三次了,穿運動褲的女孩。

 

  她站在一叢盛開的杜鵑前面,用手指輕輕撫摸著花瓣,卻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心中微微一熱,不知為何,就是湧起一種很想上前跟她說話的衝動。

 

  至少這次該問出名字吧?

 

  但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呢?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跟女生搭訕過,更何況面對的是一個不久前才對自己冷眼相待的女孩。

 

  然而,看著她線條柔順的側臉,我心中的那股漣漪逐漸擴大,腳步也不由自主地開始移動,向她走去。

 

  突然一個高大的男生出現在她的身邊。

 

  男生一定早就向她走去,只是我眼中只看到她,根本沒有注意。

 

  我愣在原地,只見那男生伸手親密地搭住那女孩的肩膀,附在她耳邊說了不知什麼,女孩聽了輕聲嬌笑,原本冷淡悲傷的臉龐散放出光采。

 

  原來……她有男友了……

 

  「書被拿走了……慢了一步……」

女孩跟那男生說了些什麼,我只隱約聽到一些,大概在說圖書館或講義之類的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們離開,心中的滋味難以形容,當然這是很常見的事,發現一個美女,然後再發現美女已經有男朋友,簡直就像吃便當一樣常見。

 

  只是不知為何,她有男朋友這件事竟是如此令我震撼,在我內心深處似乎早就認定,這樣的一個女生,根本就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又怎麼會跟一般的女生一樣呢?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向機車停車場走去。

 

  亞卡茲。

 

  馬學長今天所說出的「太初之言」,再度竄上我心頭。

 

  亞卡茲……

 

  如果我對她說了這三個字,是不是……也能讓她喜歡上我?

 

  但是我今天才義正言辭地教訓過了馬學長,我知道他喜歡美女社長很久了,一定是想用這樣的方法來追求她。難道我現在也要跟馬學長一樣?要做這樣無恥的事情?

 

  我又想到了李筦媛來問我時的表情。

 

  難道美女……就一定一帆風順?這句話是她說的,但當我回想起來,才發現重點不是她說的話,而是她臉上的表情。

 

  似乎是那種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才會有的無奈和哀怨。

 

  是啊……

 

  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是不是該早點抽身,才會讓自己別那麼痛苦?

 

  我向來覺得自己個性灑脫,拿得起放得下,以前也喜歡過好幾個女生,但只要她們對我稍微冷淡一些,我就會自動判定該放棄。

 

  但為什麼這次,她的身影會盤旋腦中不去……

 

  「亞卡茲……」

 

  我喃喃唸著,要學會一句「太初之言」,絕不是聽了就可以立刻正確運用的,以我練習「法爾」的經驗來說,兩個字的音調,節奏,輕重比例、音節長短……都不能有一絲絲的偏頗錯誤。

 

  更何況,「法爾」是「推」,唸出來是否成功,很容易就可以判定,但「亞卡茲」是「魅力」,就算找人來試驗,也很難判斷究竟有沒有正確地使用。

 

  這樣說回來,馬學長又憑什麼得知「亞卡茲」這個「太初之言」的?這種影響他人內心的話語,幾乎不可能是像我一樣自己找出來的,難道,這世界上有流傳著「太初之言」、「亙古之語」的書本或紀錄?

 

  我只覺得一團混亂,內心深處,似乎想要逃避面對剛才看到的現實,所以讓腦袋塞滿了東西,但也就因為這樣,擠進太多思緒的腦中突然閃過了一絲什麼。

 

  書本?

 

  為什麼我會想到書本?因為太注意那個運動褲女孩,而她說了「書」這個字?不對……我仔細再回想,突然想到一件事,心裡微吃一驚。

 

  第二次見到女孩的時候,她坐在階梯上,喃喃說著「教授死了,被害死了,東西也被拿走了。」這句話跟剛才她和男朋友說的話對照,是不是代表那「東西」就是一本書?

 

  我好奇心大起,看來那女孩根本不像自己所說的,跟教授毫無關係,她一定知道些什麼。我立刻朝兩人剛離開的方向小跑步追去,當然,這跟我想要再看到那女生一點關係都沒有,單純是想調查神秘車禍而已……應該是吧!

 

  很快地我已經看到他們兩人的身影,然而看到後我又開始遲疑起來,該怎麼做呢?總不可能就這樣衝上前去攔住兩人,然後直接問他們教授被拿走的書是什麼吧?!

 

  就在我猶豫的同時,那女孩和男友轉彎走入了福利社,我心中叫好,連忙也跟了進去。福利社中相當吵雜,不容易聽到別人在說些什麼,但說話的人也因為這樣會降低戒心。只要我凝神專注於兩人的對話,應該可以聽出一些蛛絲馬跡。

 

  雖然偷聽別人說話有點不道德,但為了我心愛的女孩,不對,是為了探索神秘車禍之謎,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故意走到和他們平行的商品列,隔著貨物架仔細聽他們對話的內容。

 

  「……今天一天……兩次……召來……」男生一邊挑選商品,一邊說著,他的聲音較低沉,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除了我們……有人能運用言力……會是誰?」女孩的聲音清脆,我聽得比較完整,內容則讓我大吃一驚。

 

  兩次?召來?言力?!!

 

  兩次是指車禍?不對,從第二句來推,兩次是指言力。

 

  言力……莫非,就是指我自己所發現的「太初之言」?!

 

  我想到這裡,感覺彷彿一陣強風吹散了層層覆蓋的許多迷霧,兩次,指的不是車禍,而是今天有人運用「太初之言」的次數!一次是我在「語言學」教室外面,另一次,則是在社辦馬學長所用的。

 

  而那男生所說的召來,莫非是指我們所用的「言力」引來了什麼東西,才造成了神秘的車禍?!但是我所運用的「言力」是在車禍發生之後,時間點似乎銜接不上?

 

  我還想再聽下去,他們卻已經拿著選好的東西到收銀台了,我連忙隨手拿了包餅乾跟上,還要故意低頭裝作在選收銀台前的一些小東西,免得被那女孩看見我,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再讓她發現,鐵定會被當成跟蹤變態狂。

 

  他們在結帳時沒說話,結完帳要出門時,女孩又說道:

  「一定要盡快將書找回來,不然……」

 

  我聽到這裡,兩人已經走了出門,我急著想跟上,卻被店員叫住,我愣了一下,才發現手上拿了東西還沒結帳,這下作繭自縛,等那個動作慢吞吞的店員邊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我,邊結完帳後,他們早已不知去向了。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兩人在找的是一本書,而且這本書極有可能就是記載著「太初之言」的古書。

 

  我心念瞬轉,已然知道自己該去找誰了。

 

  馬學長。

 

  如果照我先前的推論,那本古書就算不在他手上,他也極可能看過。

 

  我所佔的優勢,就在於我知道馬學長會使用「太初之言」,也因此或許我能趕在兩人之前,找到更多有關古書的線索,要是我真的拿到那本古書,運動褲女孩一定會對我刮目相看……嘿嘿!不對!我到底在想什麼!這不是為了她,絕不是!

 

  我一邊進行著自我人格分裂的內心辯論,一邊走回了社辦。我很清楚美女社長通常都會在社辦留到六點,把每次討論的內容整理成冊,而馬學長,就會找各種理由陪著她,這是「廣告社」內公開的秘密,只是兩人一直沒有交往,大家也都猜馬學長大概不知道已經被發了幾張好人卡了。

 

  只是今天活動大樓發生了意外,他們還會在嗎?我走進大樓,看到車禍現場已經用紅線封鎖,兩名看起來像是鑑識專家的人正在汽車殘骸那做最後的檢查,不過也像是準備要離開了。我又看到汽車前座的血,心裡泛起一陣寒意,四周除了零散出現的幾個學生外,人潮都差不多散完了,配上活動大樓原本就昏暗的燈光,感覺似乎不是讓人很愉快。

 

  我從側邊樓梯上樓,走到社辦前,正要敲門走進去,卻聽見裡面隱約傳來了爭執聲。

 

  「那今天為什麼妳要幫學弟講話?!」

 

  「我不是幫他,我是支持正確的道理。」

 

  「是嗎?!妳是看學弟長得不錯,又能言善道,有了好感吧?!」

 

  「無聊!」

 

  「妳不懂我對妳的心嗎?!卉芯!我都已經掏心掏肺了,為什麼妳不肯接受我?!」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卉芯是美女社長的名字,跟她在爭執的男生則很明顯的是馬學長。我聽到這覺得有些尷尬,似乎不應該聽別人的私事,我正想走開,等兩人吵完再來,卻又突然聽馬學長說道。

 

  「亞卡茲……亞卡茲……亞卡茲!!」

 

  「你在說什麼?」美女社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害怕,似乎馬學長的神情和語氣讓她感到的恐懼,大過了「言力」。但更有可能的是馬學長因為太過激動,說出的話語早就偏離了,跟我上次聽到時不盡相同,恐怕也失去了效力。

 

  「可惡!為什麼沒有用!!」馬學長大吼:

  「妳應該要愛上我才對!!亞卡茲!!為什麼沒有用!!」

 

  「我要走了,馬遠平!你瘋了嗎?」美女社長說完好似便要開門,忽然她一聲驚叫:

  「啊!!馬遠平你做什麼?!」

 

  糟糕!

 

  我猛地打開門,卻發現馬學長用雙手緊捉住美女社長的肩膀,用力搖晃並大聲不斷地唸著:

「亞卡茲!妳應該要愛上我才對!妳為什麼不愛我!!」

 

「住手!!」我大喝一聲,馬學長驀地轉頭瞪向我,他的雙目赤紅,極為可怖。

 

  「又是你……」馬學長的神情猙獰,完全不像平常斯文瀟灑的模樣。

 

  是得不到的愛情,還是過度使用「言力」的負面作用,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沒辦法多想,因為馬學長已經放開美女社長,跟著朝我撲了過來,他的速度並不是相當快,以運動神經來說,我鐵定比他優秀太多,我輕輕向旁邊一閃,便避過了他的撲擊。

 

  馬學長沒有碰到我,收勢不急撞在了門上,但他一點也沒有受挫,猛然再轉身面對我,跟著低沉地說道:

  「斯拉爾。」

 

  又一個新的「太初之言」?!我來不及感到震驚,已經查覺了身體的異狀,一股莫名而來的力量束縛了我的身體,就像陷入泥沼一般,讓我的手腳動彈不得。

 

  「斯拉爾」,是「束縛」的意思嗎?馬學長如果真的看了那本書,學的除了「魅力」外,還有「束縛」這樣的字。究竟他原本想要對美女社長做些什麼,實在令人越想越是憤怒。

 

  但現在我該擔心的應該是自己,雖然不知道「斯拉爾」的效力有多長,但應該足夠讓馬學長狠狠地痛打我一頓,我看著他緩步逼近,跟著竟從口袋掏出了一把折疊小刀。

 

  不會吧?!他不只是想要打我而已?!還想拿刀捅我?!

 

  「馬遠平你瘋了嗎?!」

美女社長看到馬學長拿出刀,忍不住驚叫起來,但我也不奢望她有能力救我。眼看馬學長已經走到我面前,我知道不是再猶豫的時候了。

 

  「法爾!!」

  我凝注全身意志,極為專注地喊出了這兩個字。一股力量猛然將馬學長向後一推,他的神情驚駭,跟著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我全身感覺一鬆,知道「斯拉爾」的制約已消,這次我不會再給他機會,一個箭步向前,先重重一拳打在他臉上,讓他暫時說不出話,跟著順勢奪下了他手上的小刀,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

  「馬學長,愛情不能勉強,請你自重,不然我不會留情。」

 

  馬學長恨恨地看著我,唇角溢出鮮血,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看了我手上的刀以及我的神情,很快又打消了念頭。我不知道他還會什麼「太初之言」,放著他不管實在太危險,所以我四周環顧一下,看到了平常用來擦桌子的破布,便拿來塞入了他的口中。

 

  馬學長倒是沒有反抗,他一定也知道我為什麼要封住他的口,但美女社長在一旁卻忍不住說道:

  「學弟,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你為什麼要塞他的口?」

 

  「社長妳先別問,可不可以幫我找根繩子綁住他的手?」

 

  「嗯……但是他想用刀刺你,不報警嗎?」

 

  「先等等。」

 

  馬學長聽到「報警」,臉色倏然大變,也沒有再掙扎,乖乖讓我們綁住了他的手,我推著他坐到椅子上,正想要開口詢問,卻忽然感覺一陣莫名的冷意。

 

  我愣了一下,跟著走到社辦門口,開門向外望去,卻發現不知何時,外面走廊和樓下中庭都已是一片漆黑,所有的燈像是都同時被關掉了。

 

  「停電?!沒啊……社辦的燈還亮著啊?」

 

  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莫名的黑暗帶給人極大的壓迫感,我關上門,勉強對社長笑了一下,不想讓她發現門外的異狀。

 

  「學弟,怎麼了?外面有人嗎?」美女社長還是看出了我神色不對,擔心地問道。

 

  外面有人嗎?

 

  我心裡微微一震。

 

  不是有人。

 

  剛才馬學長和我接連使用「言力」。

 

  是那女孩和他男友口中的那個不知名怪物……

 

  被召來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子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