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挑到我們學校，我那些學長中看不中用，能出面迎戰的人只有我了。」小張眼中放出了自信的神采：「我很期待！」

　　我看著感覺像座小山般堅毅的小張，心裡卻著實沒辦法放下心來。如果只論武術，就算是全國武術冠軍，我也不認為一定能壓倒身體素質特優，又奇招迭出的小張。但是若遇上的是「言使」，恐怕小張會輸得一敗塗地，而以小張死不認輸的個性，甚至還可能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說道：

　　「假如真是邪門外道，或許避一避會比較好？」

　　「洛，你在說什麼啊？」小張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打架歸不打架，但我可從沒聽你示弱過。」

　　「有些力量……不是我們能抗拒的。」我看著小張的眼睛，認真地說，希望他能聽得進去。

　　「哈哈哈！你今天怪怪的！！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再去練功！」

　　「……」我看著正要離去的小張，一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勸他，急中生智地說道：

　　「我想加入武術社！」

　　「什麼？」小張嚇了一跳：「你昨天晚上被隕石打到？」

　　「不是，我今天被你打敗，覺得心有不甘，決定加入武術社了。」我相當自然地編出了這一套善意的謊言。

　　「哈哈！早就該來了！！明天傍晚我們團練！記得早點來申請入社。我走啦！」小張瀟灑地一揮手，就這樣走掉了。

　　我微嘆口氣，既然阻止不了他，只好先加入武術社，希望到時那個可能是「言使」的踢館者來的時候，我能有辦法救得了小張。

　　「言洛傾！」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我嚇了一跳，馬上聽出是系花李莞媛的聲音。

　　該不會又要來問我讓別人愛上她的方法吧？我有點苦惱地轉過頭，卻發現她的眼光不在我身上，而是越過我望向我身後。

　　她在看誰？

　　「你……認識張威丞？」李莞媛好像終於發現我已經轉頭，低聲說道。

　　小張？！我張大了嘴巴看著李莞媛，這太明顯了，她喜歡的就是小張！但這怎麼可能？系花李莞媛會喜歡那樣一個大摳呆？！而且還是我從國中就認識，從來沒交到過女朋友的死黨？！

　　「認識啊……很熟！」我有點欲哭無淚地說道：「妳也認識？」

　　「不算……」李莞媛搖了搖頭：「但有跟他說過話。」

　　「喔……說了些什麼？」我這算什麼問題？才剛說出來，我就發現自己的應答真是無聊透頂。

　　然而李莞媛的回答卻讓我眼珠都差點掉出來。

　　「我跟他告白。」

　　哇塞！！

　　哇哩！！

　　「你……還好吧？」李莞媛看著我，有些詫異地道。

　　我伸出手示意她先別說話。

　　「讓我先冷靜一下。」我面色凝重：「妳剛說的話我一時無法消化，請給我的心臟一點時間恢復跳動。」

　　「噗！」李莞媛笑了出來，整張臉驀地像是有了色彩，美得不可方物：

　　「你真有趣。」

　　「讓美女開心是國民應盡的義務。」我哈哈一笑，也不知為何，跟李莞媛在一起感覺十分自在，或許也是因為我自知和她沒有任何曖昧的可能吧！

　　「謝謝你，願意跟我說笑。要是……他也像你這樣就好了……」李莞媛幽幽嘆了一口氣，臉上神情又黯淡下來。

　　「那該死的小張……」我心中一股仗義勇為的氣燄湧起：「他究竟是對妳說了什麼？為什麼妳……」

　　「他拒絕了我。」李莞媛淡淡一笑：「他說有喜歡的人了。」

　　「喔……」

我臉上的表情大概讓李莞媛看出來了什麼，她馬上追問：

　　「言洛傾，你知道他喜歡的是誰對不對？」

　　「嗯……」我緩緩點頭。

　　「可以告訴我嗎？」李莞媛問完，看了看我的神情，大概也看出我不會出賣朋友，她停頓了一下，忽然又說道：

　　「是不是他的學伴？那個姓陳的？」

　　「啊……」

　　糟糕！我的表情一定又洩露了答案。我是笨蛋……

　　「果然是陳語如！！她到底哪裡好？！」李莞媛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不管是長相或身材，她哪一點比得上我？！」

　　個性？我有些無奈地想著。但這種話當然也不能說出口。

　　「愛情不能勉強，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吧？」我唯一能想出的話，大概就是這句爛到不行的「俗諺」了。

　　「但是陳語如也拒絕他了啊！為什麼他不能接受我？還寧願去練那什麼武術？」李莞媛眼眶看起來都已經泛淚，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好聳聳肩。

　　「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竟然說……只要他愛上一個女孩，這一輩子就會一直愛那個女孩，到死為止！」李筦媛用力說出這段話，感覺竟像是有些恨意。一隻常在校園閒晃的髒臭野狗恰好從她身後跑過，又莫名地鬼叫了幾聲。李筦媛嚇一大跳，臉上神情充滿恐懼和厭惡之意。

　　我心裡給她扣了點分數，美女似乎都不太同情不可愛的動物，不過剛才那聽起來倒很像是小張會說的話，看李筦媛的神情，我也忍不住暗自搖頭，小張這下可麻煩囉！搞什麼這小子……竟然還可以讓女人恨他？！

　　沉默了一會兒後，李莞媛深吸一口氣，終於平靜了一些：「算了……我也不該跟你說這些，對不起，我先走了。」

　　「哪裡哪裡，慢走不送。」我打著哈哈，目送李莞媛離開。

　　又剩下我一個人，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這一切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系花愛上了我最好的朋友，偏偏我最好的朋友又愛上一個不愛他的女孩，結果拒絕了系花。

　　我想到這裡，頭開始有點痛了起來。

　　怪了……論長相論幽默，或是論人品才華，我哪一項輸給小張？怎麼就沒有人為我這樣神魂顛倒過？！

　　所以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我下了這樣的結論。

　　「仔仔！！」我一邊拿著吃剩的便當，一邊在男一舍後方的一處荒地叫喚著。

　　一隻淺棕色的小土狗聽見我的呼喚，吐著舌頭跑了過來。

　　小土狗的眼睛特別靈活，烏溜溜地煞是好看，牠撲過來先舔了舔我的手表示親熱，跟著狼吞虎嚥地吃起了便當。

　　仔仔是我從小養到大的狗，其實應該說是「認養」的野狗。當初我在這塊荒地上找到了一窩被遺棄的小狗，就常帶東西來給牠們吃，但過不了多久，也不知牠們是跑掉了還是被人抱走，就只剩下了仔仔這一隻。

　　有時我常覺得，仔仔是因為我而沒跑走的，別人要來抱牠，大概牠也都躲起來。只是我媽對狗毛過敏，我也絕不可能帶牠回家，只好每天帶吃的來餵牠。除了我之外，好像還有人也會來餵牠，所以仔仔長得很不錯，圓滾滾的一點也不像野狗。

　　男一舍這塊荒地，幾乎已經變成了仔仔的家，附近有時候會有野狗跑來，但仔仔相當機靈，我從沒在牠身上看過什麼打架的傷痕，所以也蠻放心讓牠在這裡生活。

　　「走囉！」我對仔仔說道。牠顧不得便當還沒吃完，撲了上來要撒嬌。

　　「哈哈！」我又蹲了下來，跟仔仔玩了一會兒，卻發現牠身上的毛好像經過細心梳理，變順了許多：「看來還有別人也對你很好啊！今天我要早點回家，明天早上帶水煎包來給你吃！」

　　我站起身，走了幾步，卻發現仔仔還是跟著我，我轉頭望著牠，只見牠溫和的眼睛裡滿是渴望的感覺。

　　「我不能帶你回家，我說了好幾次了。」我嘆口氣：「明天早上會再來找你，要乖！」

仔仔彷似聽懂了我說的話，嗚咽了一聲，然後乖乖坐了下來。

　　真乖的狗！我心裡忍不住讚嘆，跟著以輕快的腳步離開。

　　星期三傍晚，我到了武術社團練的地點，負責文書的學弟聽到我要加入，開心地跟什麼一樣，看來武術社真的是鬧人荒，現在這年頭，應該沒什麼大學生願意吃苦練武的吧！

　　「喂！聽說那個瘋子，每到一所學校前，都會先示威。」團練前的空檔，小張跑過來找我閒聊。

　　「怎麼示威法？」我好奇地問。

　　小張神秘兮兮地說道：

　　「不一定，有一次他在牆上塗鴉，另一次他砍光了那所大學校樹的樹枝，不過有次更誇張，他竟然潛入一所學校的動物系養殖園，把裡面養的兔子都放出來，差點害死了幾隻。」

　　「太過份了吧？！」我瞪大了眼睛：「沒有報警捉他？！」

　　「沒證據啊！這也只是傳言而已，因為只要那所學校出事後的隔天，他就會登門挑戰，至於把對手打傷，礙於是自己願意進行的切磋，也沒辦法告他傷害。」

　　「嗯……你已經確定要接受挑戰了嗎？」我有些期待地看著小張，希望它會改變主意。

　　「有些事情，決定了就不會改變了。」小張淡淡地道。

　　「就像喜歡上女孩子一樣？」我想到李筦媛，忍不住跳出了這一句。

　　「對。」小張倒是毫不害臊：「就像喜歡女孩子一樣。」

　　「到底陳語如哪裡好？值得你這樣等她一輩子？」我好奇地問道。

　　「你懂愛嗎？你愛過嗎？」小張看著我，表情一點都不像我認識多年的大摳呆。

　　我被他問得愣了愣，不知為何腦中閃過運動褲女孩的身影，但很快地我就自己搖了搖頭，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談什麼愛。

　　「沒有。」

　　「那就對啦！沒愛過你懂什麼？」小張的表情機車到一個境界，就連好脾氣的我，也忍不住想跟他來一場真正的生死對決。

　　事情就發生在第二天早上。

　　一到學校，我就發現氣氛不太對，跟當初兩件神秘車禍發生後一樣，到處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耳語的學生。

　　我到福利社買了我們學校的特產水煎包，正要往男一舍走，一眼卻看到狗仔陳在一顆樹下大放厥詞，我知道想要了解學校發生什麼事，找他準沒錯，絕對會有第一手消息。

　　「聽說這是對武術社的挑戰！」

　　我走近狗仔陳，在他身邊圍了幾個男女同學。

　　「真的假的？但這樣做太變態了吧？！」

　　「本來就是，這種人應該捉去關起來，剛剛好像又發現第二隻了。」

　　「第二隻什麼？」我有些不好的預感，插口問道。

　　「你不知道啊？」狗仔陳看著我說道：「有個變態昨晚潛入校園，用超級殘忍的手段把校園裡的流浪狗殺了，今天早上校警發現第一隻，剛剛好像又發現第二隻的屍體。聽……」

　　我沒有聽完狗仔陳說什麼。

　　等我腦袋稍微可以整理思緒時，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狂奔了起來。

　　仔仔！！

　　仔仔！！千萬不要有事！！我來救你！！

　　我會帶你回家，不管我媽說什麼，我帶你回家！！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跑那麼快過，一路上還差點撞到幾個學生，然而雖然我在幾十秒內就衝到了男一舍後面的空地，感覺卻像是過了一小時般漫長。

　　「仔仔！！仔仔！！快出來！是我！別怕！仔仔！！」

　　我在空地中大叫，這塊空地因為廢棄許久，仔仔有許多草叢和一些石磚縫隙可以躲，如果牠自己不出來，要找到牠也不容易。

　　然而向來我一叫就會跑出來的仔仔，這次卻完全沒了影蹤。

　　「仔仔……」我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快變成了哭音，我開始瘋狂地撥動草叢，希望找到牠。但是卻又忍不住害怕，若是我找到的是……

　　撥開一道長草叢後，一個小小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我眼簾。

　　但我卻感覺一陣暈眩，因為那身影並非站立著，跑動著奔向我。

　　而是倒臥在地上，四周的土地都被染成了深闇的黑紅色。

　　我發抖，一步步走向前，蹲下來看著眼前的仔仔。

　　牠的皮毛已經無法辨認顏色，因為沾染了大量的鮮血，毛都糾結在一起，身上的皮膚好似被無數利刃劃過，已經沒有任何完好的地方，每一道傷口都極深，下手的人，簡直就像是要將牠開腸破肚一般，嚴格來說，眼前這殘破不堪的身軀，幾乎已無法看得出是一隻狗了。

　　我閉上眼睛，然後又再張開。

　　一時間，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伸手輕輕撫摸著仔仔的頭，輕聲說道：

　　「仔仔，我今天也有買你最愛吃的水煎包，只是剛才太急著過來找你，掉在福利社了，等下……我再去買來給你。」

　　我看著緊閉著眼睛的仔仔，牠的臉也都被劃傷，我幾乎已經認不出牠來。淚水開始在我眼中打轉，想到第一次見到牠時，一窩小狗中，就牠最大膽，顫巍巍地從箱子裡跑出來，主動舔我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眼淚撲簌而下，再也無法克制：「對不起我沒有帶你回家，對不起……是我的錯……仔仔對不起……」

　　我一個人不知哭了多久，才冷靜下來，先打電話報了警，希望警方能找到兇手留下的什麼線索。警察到了後，我不斷詢問是否有破案的可能，他們卻說這種虐待動物的兇手最難捉，除非剛好有目擊者，不然很難從屍體看出什麼。

一個看起來有點年紀的警察又跟我說，今天我們學校總共發生三起野狗被殺的事件，下手的方式都不太一樣，但似乎用的都是一把利刃，有隻狗被利刃刺了幾十個血洞，也是相當淒慘。

警察告訴我，野狗的屍體會送到焚化爐去，我也不知道能怎麼辦，只好茫然騎著摩托車跟著他們，一直到親眼看著仔仔被送入焚化爐，才失魂落魄的回家。

一整天我都沒有再去學校，完全沒有上課的心情，我在家裡昏睡到傍晚，才被一通電話叫醒。

是小張。

「洛！你在哪裡？怎麼沒來社團？！」

「……」

「我跟你說，就是明天了！」

「什麼明天？」我有氣無力地道。

「挑戰啊！今天不是有狗被殺嗎？！一定是那傢伙做的好事，我們社團已經正式接到挑戰書了，就在明天中午，你要來看嗎？」

我猛然醒悟一件事。

根本不需要警察找兇手，即使找不出任何證據，兇手也很明顯地就擺在眼前。

一股炙熱瘋狂的火燄自我內心猛然竄起，我拿著電話的手開始顫抖，但並不是因為恐懼。

「我會去，小張。」我一字一句地道：

「絕對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