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皇宇睜開了眼。

　　一開始他無法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因為第一個聽到的聲音，依然是月熾南荒怨邪惡又得意的笑聲。

　　然而下一瞬間，他馬上被無數鍊影籠罩。

　　「亂邪……一八八！！」

　　被下「十荒蠱」，又硬接皇宇「戰劍」第四式，而瀕臨死亡的亂邪葬天，雖然意志屬於操控他的月熾南荒怨，但身體的技術依然存在，他將手中僅剩的一小截鐵鍊，舞出了披天蓋地的氣勢。

　　皇宇先是茫然地看著眼前漫天飛舞來襲的鐵鍊，但跟著他的心智在極短的時間釐清了所有事情。

　　我並沒有死，而是陷入了月熾南荒怨的幻覺之中。

　　對他來說，只是對我下了一道幻術，為的是讓我心智渾沌，喪失對抗亂邪葬天的力量。他並沒有進入我的幻覺之中，只有我自己在架構幻覺中的世界。

　　所有那一切所見，僅只發生在一剎那間，全部的人都不是真的，紫苑是月熾南荒怨在幻覺中的投影，那些我認識的人，是我自己內心深處創造出來的幻影，說的話也是我創造出來的對白，而舒媛是……是我心裡的那個圓……

　　舞……

　　舞真的已經……不在了……我再怎麼樣努力……她都不可能回來……

　　舞……對不起……我真的辦不到……

　　皇宇熱淚盈眶。

　　他的身體還有力量，心智仍未喪失，只要他想，還是可以將幾已成為行屍的亂邪葬天擋下。

　　但他不想。

　　他喪失了一切生之意願，經歷過那樣的幻覺，在將要追尋到舞的最後一剎那，從最深層的冥界被打落更加絕望的地獄，沒有任何人能承擔這樣無止盡的痛。

　　皇宇看著鐵鍊襲來，感受到鐵鍊上所附之冷厲殺意，彷彿已經在輕撫他的額，他的眉，他的唇……忽然，他的嘴角浮現了一抹解脫的笑意。

　　舞……終於，真的要去見妳了……

　　終於……

　　「非凡宇！」

　　在這個聲音傳來之前，成千上萬的魔族大軍，都沒感覺到有人。

　　但這道聲音傳到之時，那人已經在皇宇身後。

　　成千上萬的魔族大軍，都擋不住那人。

　　就算世間萬物，也都擋不住他的那三步……

　　方不白！

　　方不白……是他……在夢中……在幻覺中，要我回頭……

　　皇宇忍不住想要回頭，即使鐵鍊已臨，無可閃避。

　　「別回頭！！」

　　方不白卻並沒有幫皇宇擋住鐵鍊，他只是用難以想像的身法，從急速鋒掠之姿化為柔柳依憑，止於皇宇身後，同時他伸出手，以至迅又至柔之勁力，將皇宇向後拉了一步。

　　就這恰恰好的一步，讓皇宇在不可能的時機，用不可能的速度，避過了那無數鍊影。

　　「退一步。」方不白站在皇宇身後，拉住他的手緩緩鬆開，轉為一掌扶於他的後心，傳入了綿柔溫暖，又無止無盡的內力。

　　「然後向前看。」

　　月熾南荒怨眼見陰謀破敗，心下大怒，但表面卻完全不動聲色，他將心神由亂邪葬天身上收回，任由亂邪葬天軟倒在地，跟著冷冷地道：

　　「又一個來送死的嗎？有何意義？」

　　皇宇定定地站著，他也想轉頭問方不白同樣的問題。

　　有何意義？

　　「為什麼一定要有意義？」方不白聳肩，雖然在千萬魔族之中，他的聲音一樣平和淡定，像是閒話家常一般：

　　「如果真的要有的話，我會說……活著就是一種意義。」

　　活著……就是一種意義？

　　皇宇依然沒有動，他的思潮洶湧，多少年來，內心的浪濤，從未曾如現在這一刻震盪無盡。

　　「哈哈哈！我認同你說的話，活著就是一種意義。」

月熾南荒怨沙啞尖笑：

　　「不過如果活不久，意義也就不大了。」

　　月熾南荒怨一邊說，卻一邊向後退卻，皇宇先前那驚天一劍對他的震懾太大，讓他完全不敢跟皇宇正面相對。然而月熾南荒怨邊退，四週的魔物大軍，也同時向兩人逼近，強大的壓力讓方不白的表情也開始變得嚴肅。如果只是他自己要全身而退，就算再來兩倍的敵人也不怕，但要帶走不知道為何而失魂落魄的皇宇，恐怕就不是件易事。

　　這時在魔族陣外不遠處，孤康和曲煙照方不白交待地藏匿於一塊大石之後，兩人眼看方不白孤身進入敵陣，卻不知他情況究竟如何，都是各自擔心。

　　「非凡宇……」方不白想說的話有很多，但一時卻也不知該怎麼說。

　　「你為什麼要來救我？」皇宇卻先說出了這句話，但他話語中的絕望之意，卻讓方不白一驚。

　　方不白看了看四周虎視耽耽，隨時準備撲上的魔族，想了一會兒後瀟灑笑道：

　　「你又為什麼要來對抗魔族？別說因為你吃飽了撐著，在你內心深處，還是以前那個非凡宇吧！」

　　月熾南荒怨和闇無庵在遠離兩人之處開始交談，跟著似乎又開始唸起了什麼咒法。方不白眼角輕掃，知道再不快走，可能連自己都要把命留在這裡。

　　皇宇卻依然沒有要動的意思，他像是沒聽見方不白的話，也不在意身旁那些妖魔鬼怪，只是輕聲道：

　　「剛才……我在幻覺中……差一點點，就見到了舞……」

　　又是因為夜舞！

　　方不白心裡長嘆，他自己也是深陷悲傷之人，卻無法理解為何皇宇會對夜舞用情如此之深，對已死之人的追尋，竟彷彿無止無盡。

　　「非凡宇……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跟夜舞，緣份早已盡了？」

　　方不白已經沒有話可說，用這樣直白的話語來試圖打醒皇宇，是他所剩下唯一的方法。

　　皇宇卻是全身一震。

　　「你剛說什麼？！」他驀地轉頭，雙手用力捉住方不白肩膀。

　　方不白沒有閃避，他早知皇宇可能會有這樣的激烈反應，所以只是悲憫的看著他。

　　「如果緣份已盡，何必苦苦強求？」

　　「不是！不是說這個，你剛才叫我……非凡宇……說我和夜舞……緣份已盡……非凡宇和夜舞……非凡宇和夜舞……」皇宇像是傻了一般，不斷重覆地唸著這兩個名字，方不白訝異地看著他，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對，緣份未盡！」皇宇忽然像是整個人活了起來，雙眼興奮地綻放著光采：

　　「在『月老橋』上，皇宇和夜舞都已經死了！沒了！完了！但是在另外那一端，非凡宇和夜舞活著！他們活著！」

　　「『月老橋』？」方不白當然不會知道皇宇在幻境中見到了什麼，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非凡宇和夜舞還活著！只要我當回非凡宇，夜舞就會回來，這是註定的事情，不會改變！！只要我還活著，就會有希望！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皇宇又叫又笑，又流下眼淚。

　　如果皇和亞當在現場，他們會知道，預言中的那一句話，到如今才真正實現。

　　在生與死與絕望的邊界中徘徊，而得到被神所遺忘的力量。

　　在生與死與絕望的邊界中徘徊……

　　然後……再度擁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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