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星期四早上，我還是習慣性地買了水煎包。

　　買了後才想起，仔仔已經不在了。我強忍淚水，一個人默默吃完了兩個水煎包，然後整個上午，都躺在草地上，翹掉了所有的課。

　　中午十二點。

　　我從草地上緩緩坐起，經過一個早上的沉澱，悲傷的心情已經平復許多，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我走到武術社團的地方，那是在財經大樓側邊的一塊廣場，平常武術社團練都沒什麼人看，頂多一些閒閒沒事在散步的學生情侶路過時駐足觀賞一下。

　　但今天廣場邊卻聚了幾十人，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得來的消息，我走到社團成員聚在一起的地方，拍了拍小張的肩膀。

　　小張轉頭看到是我，臉上表情微微放鬆了些，跟著他又皺皺眉頭說道：

　　「知道為什麼來這麼多人嗎？對方好像在ptt貼了文，口氣還很囂張。」

　　「嗯……」我點點頭。

　　「等下可能還會來更多人，現在變成維持校譽的一場戰鬥了，好傢伙！我絕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小張，幫我個忙。」我忽然嚴肅地開口，小張有些詫異地看著我，等著我說下去。

　　「等下讓我上場。」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什麼？！你瘋了嗎？」小張瞪大了眼睛：「你才剛加入國術社……洛，我知道你反應很快，真的要跟你打我也覺得棘手，但對方是真正的練家子，你……」

　　「我有一定得上場的理由。」我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認識我那麼久，應該知道我很少認真過。」

　　「嗯！但只要你認真，一定是很大的事。」小張大概開始回憶我們國中發生過的事情，嘆了口氣。

　　「所以今天我要先上場，好嗎？」我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絲毫不容反駁。

　　「學弟，對方是下手很重的人喔！不是鬧著玩的。武學之道博大精深，可千萬別小看了……」在一旁的武術社高社長插口說道。

　　「社長那你上。」小張沒好氣地說道。

　　「不不……中華武術在現代已非格鬥技，而是表演性質，真正的武學高手必須將鬥志藏諸內心，展現出有容乃大的精神……」高社長聽到要他上場，臉色有些發白，跟著又開始講起他拿來訓過好多次話的超級歪理，我就算心情已經差到不行，還是忍不住要笑出來。

　　「有容乃大，你隆自己的奶啦！」小張這個人個性直，就算對社長也是豪邁不羈：

「洛說可以上就是可以上，我挺他！」

　　「是是。」高社長不敢再說什麼，看來拳頭力量就是一切，小張在武術社的威望極高，大概下一屆社長也一定就是他了吧！

　　忽然廣場邊起了一陣騷動，一個身材高大，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大學生的大漢從人群中鑽了進來。

　　「要跟我對打的人在那裡？！」大漢滿面鬍渣，看起來實在不太像是大學生，反而頗有浪人的風格。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感覺像隻老虎一般。身上僅著白色無袖背心，雙臂肌肉隆起，青筋糾結，如果說他是健美先生大概也不為過。

　　「哇靠……他真的是學生嗎？」我身邊的小張低聲罵道。

　　我面色凝重，緩緩走上前數步，來到廣場中央，平靜地說道：

　　「我。」

　　武術社中學長們看我自己站出來都驚呼一聲，他們知道我才加入幾天，大概都覺得我瘋了吧！圍觀的人群現在好像已經快破百人，他們倒是不替我擔心，可能以為我是武術社的高手吧！

　　「洛傾！！騙人喔！怎麼會是你！！你什麼時候加入武術社的？！」

　　我聽到了狗仔陳的聲音，轉頭一看，果然寶哥也和他在一起。我聳了聳肩，懶得搭理他們兩個。有狗仔陳在這邊，要是我輸了，明天恐怕就會變成全校都知道的笑柄。

　　但就這樣掃過去，忽然又看到個熟悉的面孔，竟然是系花李筦媛，她也喜歡看這種比賽？不對……我跟著立刻想到，李筦媛當然是為了小張來的。我看到李筦媛看著我的神情滿是詫異，便對她點了點頭。

　　然後我望向那名「自稱」為大學生，實際上看起來大概都已經有三十好幾的大漢，冷然說道：

　　「我是你的對手。」

　　「好！好！我叫王虎輝，綽號就是老虎，你叫什麼名字？！」大漢豪爽地笑著。如果我不是先知道他狠心虐殺了仔仔他們，可能還會覺得他是個好漢，但現在看了他的嘴臉，卻只覺無比地虛偽卑劣。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根本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我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為什麼要潛入我們校園做出那種事？！」

　　「你們發現了吧？！哈哈！這是我的作風！不這樣做，怎麼會激得你們跟我來場生死對決呢？！」稱自己是「老虎」的大漢哈哈笑道：

　　「如何？我做的夠精采吧？！」

　　「精采？！」我感覺自己的眼中彷彿有火冒出：「這種事你稱為精采？！」

　　「不精采嗎？」老虎看著我，面帶諷刺地說道：「想不到你沒什麼幽默感。」

　　我握緊了拳頭，仔仔渾身是血的畫面猛然跳上眼前，我再也克制不住，狠狠一拳揮了過去。老虎看我突然出手好像也嚇了一跳，但他的反應卻是快極，一伸手就擋住了我的拳頭。我絲毫沒有遲疑，右手肘向前揮擊，正是從小張那借來的「連環拳」。

　　老虎措手不及，被我的手肘擊中臉頰，但這招我畢竟第一次用，感覺起來打得並沒有很重。只是這下已經挫了他的銳氣，圍觀眾人更是一陣歡呼。老虎臉上神色丕變，嘴巴喃喃自語地說了什麼，猛然右拳就揮了過來。

　　這拳氣勢驚人，隱隱還挾帶著風聲，我吃了一驚，莫非這就是他所擁有的「禁言」力量？我判斷來勢，用左手擋住，右手再握拳撐住了左臂，沒想到他的力量實在太大，一拳打在我左臂上，竟將我震退了兩步，我感覺左手一陣劇痛，跟著極為酸麻，光只是一拳，幾乎就要廢了我的左手。

　　有沒有那麼誇張！我心裡暗罵。不敢再跟他硬拼，老虎嘴裡又再唸了些什麼，我想仔細聽卻聽不清楚，但感覺是一連串的字，不太像是單詞，難道他的禁言是一整串文字結合？？我退後一步，想要拉開距離，但老虎也極為敏捷，猛地跨一大步，瞬間又來到我面前。

　　我心裡泛起一陣驚慌，若是再讓他當頭一拳，恐怕我完全無力招架。但是難道就這樣了嗎？仔仔的仇不報了？！難道我必須屈服在如此卑劣的人之下？！

　　我心念已定，不再退後，只是專注地看著他揮來的第二拳，跟著猛然低聲喝道：

　　「法爾！」

　　我用的音量並不大，雖足以發出力量，但圍觀眾人根本不會聽到，只有老虎聽得到而已。一整個早上，我都在思考如何在實戰中使用「法爾」，而現在，就是驗收的時候了。

　　如我所設想，「法爾」所發出的衝擊力量直接命中他的拳頭，但他的力量實在太大，拳頭只是微微一挫，跟著還是揮了過來。

　　但這微微一挫，就已經足以讓戰局有極大的轉變。

　　我遊刃有餘地側身，避過了這速度略緩的一拳，跟著目光對著他的手肘，又再說了一次：

　　「法爾！」

　　老虎的手肘瞬間呈現怪異的彎曲，因為我由外側給予衝擊，對他來說就像有人在他手肘外側用鐵鎚敲了一下。老虎臉上呈現了痛楚的神情，但眼神中更充滿了震驚。以他的視線角度，應該看不清楚我做了什麼，或許以為我用了招什麼奇特迅速的關節技吧！

　　這時他已經可說是任我宰割，我一拳狠狠揮過去，擊中了他的鼻樑，登時鮮血直流。老虎還想再掙扎，用力一旋身，左拳朝我揮來。但我只是再說了一次「法爾」，不痛不癢地承受了他這原本就已經力道大減，又被「法爾」削弱至毫無傷害力的一拳。

　　跟著我又是個上勾拳揮在他的下巴，然後伸左手拉住他的衣領不讓他向後仰倒，跟著再一拳打在他嘴巴上。

　　「精采嗎？！精不精采？！跟你殺害無辜的狗一樣精采？！」我厲聲痛罵。老虎用雙手擋住臉部，不斷搖擺，像是想要喊停，但我想到仔仔慘死的情狀，根本不想給這人渣任何一點機會，一句「法爾」衝開了他擋住臉頰的手，跟著又是狠狠一拳擊在他臉上。

　　老虎仰天而倒，重重向後摔在地上。我上前還想要再打，小張猛地衝出來從後面抱住我不讓我過去。我卻已經失控，紅了眼想要甩開小張，忽然卻聽老虎慘嚎著道：

　　「你說殺什麼狗？！我殺了什麼狗？！」

　　「你到我們校園殺害的狗啊！！仔仔就是你殺的！！我親自送牠去焚化爐的！」我見他想要狡辯，忍不住痛罵。

　　「我沒有殺你們校園的狗啊！」老虎勉強半坐起來，轉頭吐出一顆牙齒，鼻血流到了嘴巴，但眼神卻一點也沒有示弱：

　　「如果有我就會承認，但我沒殺狗！」

　　「你剛不是已經承認了？！」

　　「我剛承認我潛入你們校園做的事啊！！我在好幾間女廁外面用噴漆噴了『武術社員沒LP，別跟他們約會妳會後悔！』這幾個字啊！！」老虎一邊說，一邊試圖止住他的鼻血，模樣極為狼狽。

　　我張大嘴巴，老虎的樣子雖然狼狽，但眼神極為真誠，一點都不像是個在說謊的人。我將剛才的對話想過一遍，已經明白這真的只是誤會。一時愧疚之情湧上，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我不是個死不認錯的人，當即走上前低頭說道：

　　「那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你殺害了我養的狗……抱歉，很抱歉。」

　　老虎看了看我，眼睛瞪得老大，跟著他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沒LP，或是女朋友看到噴漆要跟你分手才那麼生氣，哈哈哈哈！！」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老虎確實跟他外在表現的一樣，是個豪朗直爽的人，我苦笑著搖搖頭，伸手握住他的手，幫助他站了起來，並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旁圍觀眾人根本也聽不懂我們在說些什麼，他們大概也被我的瘋狂嚇到，雖然有些愛看熱鬧的有歡呼叫好，但大多數的人都是默默看著事態發展。這時見我將老虎扶起，眾人也看出這場比武已經落幕，雖然對我們先像仇人，後來卻又和好的情況感到奇怪，但掌聲和歡呼聲還是此起彼落地響起。

　　「洛傾有你的喔！想不到你那麼帥！！」狗仔陳在那邊鬼叫，但我懶得搭理他，要不是他在那邊亂傳謠言，我也不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那殺狗的到底是什麼人？」老虎比我高了半個頭，他嚴肅地看著我說道：

　　「如果需要我幫忙，盡量開口就好。」

　　「不知道……」我茫然搖頭：「原本以為一定是你，但現在……所有線索都斷掉了。」

　　小張一直在我們兩人身旁聽著，這時才忍不住插口道：

　　「洛，原來你以為狗是他殺的，難怪你要出手。」

　　「嘿嘿！不過也多虧了他誤會，我好久沒享受那麼痛快的一戰。」老虎邊說，鼻血又邊流了下來，我跟小張互望一眼，對他的戰鬥意志都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這時圍觀眾人已經漸漸散去，高社長和武術社的成員捉準機會，到處發傳單宣揚理念，拉人進武術社，但我看大概是白忙一場。我無意間又看到李筦媛，卻發現她正盯著我和小張，臉上神情十分古怪，她看到我注意到她，忽然轉身就離開，沒有任何示意。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

　　「老虎，你在跟我打的時候口中唸些什麼？」

　　「那是我家傳的心經啦！！」老虎哈哈笑道：「用來穩定我情緒用的，比武的時候我習慣性就會這樣唸啦！」

　　「原來如此……」我點頭。

　　所以老虎根本就不是「言使」，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誤會了。

　　「總之，如果要我幫忙，就到FB搜尋王老虎找我，我一定到！」老虎豪爽地笑道：

　　「先走啦！」

　　FB……實在很難將老虎的形象和使用FaceBook交友做連結，不過這也算是常態吧！網路上各種人都有啊！

　　老虎走後，小張忽然把我拉到廣場角落，確定四下無人注意後，直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洛，你打不贏老虎。」

　　「……」我知道小張一定看出了什麼，看來這次是躲不掉了。

　　「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老虎出拳的力量太大，速度也夠快，武術根基也極深厚，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勝得了他。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把他打那麼慘？」

　　「這……哈哈……運氣好？」我實在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打哈哈。

　　「不可能，你們的每一次過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有個怪異的力量打斷了他的動作。老虎自己可能沒想那麼多，但我是旁觀者清，你……作弊嗎？用了什麼道具？」

　　小張看著我的眼神有些鄙夷，我知道若是不講清楚，以他的剛直個性，我以後可能連朋友都當不成，只好坦白道：

　　「我沒有用道具，我用的是『言力』。」

　　「『鹽粒』？！是灑鹽還是手上塗鹽？！」小張嘴巴張得老大，簡直可以吞下他自己的拳頭。

　　「不是啦！言語的『言』，力量的『力』！」我知道再怎麼解釋也說不清，只好低聲道：

　　「法爾！」

　　一股力量擊在小張胸口，讓他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這是什麼？！！」小張的嘴巴大概已經可以塞下兩個拳頭：

　　「魔法？！邪術？！你是妖怪還是外星人？！！」

　　「都不是……我把這叫做『太初之言』，言語，是有力量的。我也是自己無意中發現。」

　　「那我可以用嗎？」小張的神情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就像氣功？！法爾！法爾！」

　　小張唸了兩次法爾，卻一點事都沒有發生，我也只能聳肩說道：

　　「恐怕很難，我看別人用過，但那需要一本書的輔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需要那本書。」

　　「喔……」小張顯得十分失望，對他這樣的武癡來說，這種漫畫中才會出現的力量，一定極具吸引力：

　　「那你有那本書？」

　　「沒有……那本書是歷史系許教授從中國帶回來的，現在也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我搖頭說道。

　　「許教授，就是先前車禍死掉的那個？！」小張愣了一下：

　　「你該不會說……車禍就跟那本書有關？」

　　「應該是這樣沒錯。」

　　「哇塞！是在拍電影喔？！」小張嘖嘖稱奇。

　　「不是在拍電影，只是遠古秦皇所帶來的詛咒而已。」一個聲音忽然從我們兩人旁邊傳來，我全身微微一震，因為我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孩走到我們兩人身前，正是運動褲女孩，她今天穿著一件鵝黃色棉質罩衫，配上白色休閒短褲，露出了一雙白晰修長，線條完美的腿。我愣愣地盯著她，一時也不知該看她的臉，還是看她的腿好，目光上上下下的，自己都覺得像個笨蛋一樣。

　　「你到底在看哪裡？！言洛傾！你是笨蛋嗎？！」運動褲女孩收起了笑容，冷然道：

　　「上次沒死算你運氣好，這次你還敢用『禁言』打架，是不怕再引來『言魅』？！」

　　「我沒有用那本書，應該不會引來『言魅』吧？」我無奈地攤手說道。但其實我自己也不敢確認，究竟「言魅」會不會來。

　　「所以那一本書真的存在？」小張對於陳語如之外的女孩都沒有任何興趣，他看都不看運動褲女孩的美腿，只是急著問道：

　　「在妳那邊？」

　　「不在我這，我還沒找到。」運動褲女孩緩緩說道：

　　「而且，也不只一本書而已……」

　　「什麼意思？」我問道。

　　「許教授從中國帶回來的『始皇綱』，共有三本。」運動褲女孩平靜地說出了這天大的消息。

　　「真的假的？！」我大吃一驚：「那除了『心之卷』，還有什麼？」

「我們目前只確定了兩本，一本是『心之卷』，另外一本……則是『刃之卷』。」

　　我渾身劇震。

　　全身被利刃劃傷，沒有任何一處完好的仔仔，躺在血泊中的模樣，再度浮上眼前。

　　「刃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