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長」索古納橫行東北多年,大概從來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折在一個還未滿二十的女孩手中。但只要看過那飛舞於空中的炫麗劍光,就會知道傳說中「符文武器」的各種組合運用,只有「惡之薔薇」才能完美地詮釋與定義。

 

  「男人都是四肢不協調的豬!」這句經典名言,似乎同樣也只能讓薔薇來說才有魄力。

                               

      「特級賞金獵人傳:惡之薔薇篇」 作者:里˙格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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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吧!」

 

  一名身穿紫色緊身短襖的女子迎風站著,火紅色的長髮像是燃燒著的血紅彩蝶,在風中激烈飛舞。她雙手分別握著兩柄形狀各異的短劍,左手的短劍置於胸前,尖端朝上,右手的短劍置於腹部,尖端朝下。短劍的握柄部份都各有三個凹槽,在第一個凹槽上則鑲嵌了不同顏色的符文石。也因著符文石所發出的微光,讓兩柄短劍看上去有了不同的顏色。

 

  女子的神情極為堅毅,但五官卻又有著與其神情並不相稱的柔美,初看她的一瞬間,會有種不協調的違和感,但細細欣賞之後,卻又會覺得這樣的柔美與剛強,彷彿組成了原本就該揉和在一起的優美樂章,只有她才能演奏出來。

 

  然而在她前方,卻是一大片令人為之反胃的景象,數以百計的灰褐色黏液狀生物在草原中匍匐前進,或許稱牠們為生物也不太正確,因為牠們看起來就只像是一堆泥巴和腐爛物的集合體,但偏偏在牠們身上,又有著一個像是嘴巴一樣的大洞不斷開闔,讓人看了便起雞皮疙瘩。

 

「『天地』!」隨著女子的嬌叱聲,她的身影消失於原處,然後有如風中舞蝶一般出現在怪物群中,只見她手中兩把短劍一柄輕盈,一柄沉穩,所到之處有如風卷殘葉一般,瞬間便將黏液狀生物切成數塊。

 

  「『錫奇斯』草原也出現了這麼多的異生物……看來最近流傳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不遠處的一個小土坡上,一名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仰躺在地上,斜眼看著女子穿梭於異物之間。男子的頭髮是略微偏淡的棕色,相貌並不十分突出,但一種無可無不可的特殊氣質,加上唇邊那一抹意味深長的淡淡微笑,卻很難讓人不多看他兩眼。

 

  「長相……該有八十分,不過太兇悍……這種女人不能做老婆,更不適合談戀愛……」男子打了個哈欠,對正在激戰的女子品頭論足了起來。

 

  這時女子已經清理了大約三分之一的異生物,但明顯地動作也開始遲緩了下來,由於異生物的數量實在太多,再加上牠們彷彿會吞噬同伴的屍體而變得更大隻,導致女子錯估了形勢,漸漸地開始顯露出不支感。

 

  「太自大了吧!」男子搖搖頭道:「光靠物理攻擊要清理這一大群『腐泥』,實在是癡人說夢,看來不靠我『幫忙』一下是不行的。」

男子嘴上說要幫忙,卻完全沒有站起身的意思,而是探手拿起了放在身邊的一把七絃琴,就這樣躺著彈奏了起來,急促卻又帶著空靈意味的琴聲瞬間流洩而出,傳進了女子耳中。

 

  女子原本在一輪亂舞過後,已經發現了物理攻擊對這種怪物的無力感,便暫時停下了動作,並好像準備把手中的短劍收起來,但突然聽到了七絃琴的琴聲,一股莫名的力量卻又再度湧入了身體,她在極短暫的思考之後,便放棄了原本想做的事情,反而再度舞動起手上的兩把匕首。

 

  若說原本的攻勢像是狂風,那現在女子的舞動便成了暴風,不僅速度比原本還要快了一倍,就連力道也加重了許多,從男子這個距離望過去,更可以隱隱見到許許多多身軀細小,透明而發著微光的生物,彷彿與之共舞一般圍繞在女子的身邊。

 

  「風之精靈啊……盡情地舞動吧……」男子又再加快了樂曲的節奏,只見戰場中的女子身影已然快到逐漸模糊,而「腐泥」的數量則以驚人的速度減少著,很快地,草原上只剩下一群不會亂動的泥巴團。

 

  火紅色長髮的女子神情震訝地站在泥巴團中,她劇烈地喘著氣,一雙大眼充滿了驚異地四處找尋音樂的來源,男子則好像很勉強地爬了起來,慢慢地走到女子身前說道:

  「請不要太過感謝我,美麗的小姐,行俠仗義正是我輩該做之事。」

 

  「你做了什麼?剛那是什麼樂曲?」女子依然劇烈喘著氣,神情看得出來並不怎麼愉快。

 

  「喔……那是可以召喚『風之精靈』的樂曲,我將其命名為『伊格洛特逐風之詩』,可以加快妳的攻擊速度、移動速度、連帶地也會少量提升攻擊的強度。通常聽一次這首曲子要一枚銀幣,但剛才我看妳明顯已經不支,所以才出手相助。」

 

  「混帳!我又沒有要你幫忙!而且為什麼聽了你的樂曲,身體會好像不由自主地行動?!」

 

  「呃……」男子有些害羞地說道:「我的樂曲會讓人心神亢奮……有的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

 

  「什麼跟什麼!唉呦!」女子越聽越是生氣,正想要上前給這個莫名奇妙的人一頓教訓,卻忽然覺得全身一陣劇烈的酸痛襲來,一時竟快要站立不住。

 

  「怎麼那麼痛?!」

 

  「這……是副作用之一……因為短時間內過度劇烈使用肉體,導致肌肉無法負荷……通常要一天一夜才會復原。」青年男子完全沒有任何悔意地露出了笑容:「小弟名為孤光˙伊格洛特,是歌頌精靈女神的吟遊詩人,不知道美麗的小姐該如何稱呼?」

 

  女子全身痛到幾乎要飆淚,忍不住大聲罵道:「孤光是吧?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你!」

  伊格洛特微微一愣,跟著依然帶著笑容回道:「通常這個時候是會有些憤怒,但之後小姐就會了解在下是為了救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就跟你講不需要你救!」紅髮女子大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薔薇˙緹奈莎!」

 

  「啊!」伊格洛特張大了嘴巴,指著緹奈莎說道:「妳就是那個知名的特級『賞金獵人』……捉到『酋長』索古納的『惡之薔薇』……」

  「沒錯!你還覺得我會需要你救嗎?!我剛只要換一把短劍,很簡單就可以把牠們燒光!又何必要像這樣累得要命?」緹奈莎恨恨地說道。

   伊格洛特倒是沒有料到緹奈莎竟然還有別種招式可以解決「腐泥」,即使是臉皮厚到可能可以稱為大陸第一的他,也不免有些尷尬,再加上「惡之薔薇」的名聲一向不是太好,他念頭一轉,已然決定溜之大吉:

  「既然這是一場誤會……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緹奈莎用可以殺人的冷厲目光瞪著伊格洛特,冷冷地說道:「我有說你可以走了嗎?」

 

  「莫非薔薇小姐還想要再聽一首曲子?」伊格洛特陪笑道。

  緹奈莎依然冷冷地道:

  「我剛才說要宰了你,就是真的要宰了你,你現在走了,我要到哪裡去宰你?」緹奈莎一句話毫不猶疑地加入了三個「宰」字,伊格洛特只覺聽了有如一陣冷風吹過,只能勉強打哈哈說道:

  「薔薇小姐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在開玩笑。」緹奈莎用與她柔美臉龐絕不相稱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確實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千萬別這麼說。」伊格洛特冷汗涔涔而落:「既然薔薇小姐是『賞金獵人』,那小弟可以提供一些情報,應該會很有用。」

  「你先說說是什麼樣的情報,我再決定要不要宰你。」緹奈莎知道像這樣的吟遊詩人,通常都會獲得一些常人難得知道的消息,或許這個孤光真的有些門路可以利用。

  「最近整塊大陸都動蕩不安,傳說中除了像『腐泥』這樣的群集異物之外,還有比異物更高階的『魔獸』出現。」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緹奈莎冷冷地說:「聽說光是低階魔獸的毛皮,就價值數枚金幣!」

  「沒錯,而且『帝國魔導院』早就發下通告,要是能活捉魔獸,不論階級,都會給予極大的封賞,所以現在全帝國的賞金獵人都已經往南方移動,因為最近一次出現魔獸的蹤跡,就是在南方。」

 

  「這我也知道了!不然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錫奇斯』草原?!要是你沒有其他消息,我看就到此為止吧!」緹奈莎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等等!我還有更特別的消息!我知道最近一次魔獸出現是在什麼地方,甚至還知道牠的種類!」

  「什麼?」緹奈莎瞪大了眼睛:「快說!」

 

  我現在說了豈不是等於自殺?!伊格洛特心裡這樣想,嘴巴卻不敢說出來,只是陪笑道:

  「由我的口中說出來,薔薇小姐也未必能夠相信,不如這樣,薔薇小姐可以去見告訴我這件事的人,而且他還親手捕獲了那隻魔獸。」

  「捕獲魔獸?」緹奈莎驚訝地道:「近十年來帝國的『獵榜』上都沒有出現過捕獲任何『魔獸』的消息,想不到有人能捕獲到一隻。」

 

  她看看伊格洛特臉上一貫維持的笑容,忍不住起了疑心道:「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不敢不敢!」伊格洛特原本想趁緹奈莎去找那人時便趕緊溜掉,但現在已經被懷疑,只好故做大方:「不然我親自帶薔薇小姐去見他,來保證我說的話是真的。」

  「好!」緹奈莎也不廢話:「走!唉呦……」才剛走出一步,她卻又痛得叫了出來,忍不住轉頭恨恨地瞪了伊格洛特一眼,伊格洛特連忙陪笑,搶上前開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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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追上了……呼……」伊格洛特帶著緹奈莎奔走了大半天,還要忍受她殺人般的目光,最後終於看到了遠處一個踽踽而行的人影。遠遠望去,只看到那人有著深黑色的俐落短髮,背上揹著一個巨大的鋼鐵製十字架,幾乎把他整個背影都遮住。他身上的黑色牧師袍因為長途跋涉而破舊骯髒,但被草原上的強風吹擺著,卻又另有一種瀟灑蒼涼之感。

  「想不到他揹著這個十字架還能走那麼快……真是失策……」伊格洛特是早上偶然遇到那人,憑藉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和跟任何人都可以稱兄道弟的厚臉皮,而和那人聊了一會兒,也才能得知魔獸的消息。

 

  「現在想起來……他還真是救了我一命哪……」伊格洛特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就是他嗎?!」緹奈莎有些驚訝地說道:「一個揹著大十字架的怪異傳教士?可以捉到魔獸?」

  「人不可貌相啊……」伊格洛特臉上又出現了招牌的微笑。

 

  伊格洛特正要上前打招呼,忽然卻見到眼前的草原似乎出現了一點異狀,原本隨著風朝同一方向傾倒的芒草忽然整個亂掉,彷彿像是有無數亂流開始導引一般,朝向四面八方舞動。緹奈莎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奇景,伊格洛特卻是博學多聞,很快地一個名詞便脫口而出:

  「『群草』……」

 

  「『群草』是什麼?又是異變生物?」緹奈莎疑惑地道。

  「沒錯,跟『腐泥』有點類似,但是這裡畢竟是草原,『腐泥』的數量還不算太多,要是『群草』出現……」

 

  「那樣的『腐泥』還不叫太多?」緹奈莎大聲說道,但跟著她的話聲嘎然而止,因為眼前出現的景象完全地讓她震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數以萬計的芒草彷彿生出了腿,開始集中並堆疊,芒草蠕蠕而動的樣子有些像毛蟲,但卻比毛蟲要更迅速許多,很快地兩雙巨大的手臂便憑空出現在草原之上,跟著一個由芒草疊出,沒有五官的巨大圓狀物,在兩臂中央緩緩上升,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巨人藉著雙臂的支撐,從洞穴中探出頭來。

 

  「也太誇張了吧?」緹奈莎身為「特級」賞金獵人,看過的怪異事物也絕對不少,但像「群草」這樣的異變生物還是第一次見到,伊格洛特緊盯著「群草」的動向,卻發現那草堆巨人緩緩高舉起右手,彷彿便要對著前方搥下。

 

  「糟糕!他的目標是原兄弟!」伊格洛特驚覺情況不對,迅速高聲示警:「原兄弟!小心上面!」

 

  在伊格洛特和緹奈莎前方的那人,自然便是原˙雷亞修,他在草原已然徒步行進了兩天,其間以雨露為飲,獵捕草原上的小型動物為食,除了今天一早在路上遇到的一個怪怪吟遊詩人,還沒看過其他人影。正當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錯方向的時候,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呼喚他小心「上面」。

 

  伊格洛特不說「後面」而是說「上面」,是因為知道要是雷亞修回頭再做判斷,必然會來不及,果然伊格洛特才剛喊完,「群草」匯集而成的巨大拳頭已然重擊而下。拳頭的大小比七、八個成年人並肩站立成一排還要寬,即使只是芒草集成,按照那樣的去勢,也足以把雷亞修搥成肉泥。

 

  但雷亞修已聽到了伊格洛特的話,雖然他還沒有認出伊格洛特的聲音,但「小心上面」這句話是聽得十分真切。雷亞修微一抬眼,已瞄到巨大的黑影籠罩上空,但他竟然並不閃避,而是雙手向後握住十字架的短柄,右腿向前半屈膝於地,猛然將十字架由後向上疾揮。

 

  「不是要你擋啊!」伊格洛特絕望地喊了出來,他沒有想到雷亞修個性竟比他想像的還要剛烈固執,緹奈莎更是輕聲驚呼,兩人只覺得雷亞修必然將要斃命當場,然而鋼鐵十字架卻有如灰黑鐵龍,硬撼巨大草拳,只聽一聲沉悶巨響,芒草巨拳竟然停在半空之中,被十字架擋下。只是雷亞修整個人被巨力衝擊,從一隻腿半跪便成雙膝觸地,面色也在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不能逃!不能躲!

 

  雷亞修猛然噴出了一口鮮血,但他雖然跪在地上,卻沒有再被拳頭往下壓落,反而穩穩地撐住了十字架,他的神情堅毅而悲絕,有如靠自己一人,撐起了天與地。

 

  「不會吧?他是人類嗎?」伊格洛特又驚又喜,連忙拿出七絃琴,一邊彈奏一邊唱起了歌:

  「上古流傳至邊荒,大地的顫抖尚未傳唱……提爾格飛的英雄哪……吾願賜與您精靈之力量……奮起吧……瘋狂吧……」

 

  與先前緹奈莎的情況幾乎相同,只是飛舞在空中的光點變成了土黃色,許許多多的大地精靈包圍住了雷亞修,雷亞修的神情先是顯露出困惑,跟著彷彿像有一道巨大的力量之流貫入於他的身體中一般,他暴喝一聲,右腿抬起,又再回復成單膝跪地的姿態,跟著只見雷亞修手中的十字架緩緩推著巨拳上移,他整個人也由跪而站,最後竟是高舉十字架,轉身面對面地挺立於巨大「群草」之前。

 

  「群草」彷彿也有生命與智慧,眼前這人的力量暴增,「群草」也做出了反應,只見那巨大的圓形「頭部」微微一偏,跟著另外一隻左手同樣高舉,再重重搥落。

 

  雷亞修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恐懼之情,他竟忽然將十字架往身後徹底放倒,彷彿放棄了抵禦,然而下一瞬間,只見雷亞修暴起全身巨力,手中十字架彷彿化身成蠻荒巨靈,從他身後至頭頂劃出一道半月形的圓弧,暴然重擊在「群草」搥落的雙拳之上。

 

  悶響聲中,芒草漫天飛散,兩個巨拳接連破碎,脆弱有如陶土一般。雷亞修的身軀隨著十字架往前揮動而前傾,但十字架重重劈落在地上後,他卻沒有任何遲疑,只是再次向前踏出兩步,雙手緊握十字架而不動,藉由腳步讓自己身軀來到十字架前方,跟著再次由後向上暴揮而出。

 

  「群草」的巨大頭部失去了雙臂衛護,像成了可笑的玩偶,雖然雷亞修高舉十字架亦只能揮斬到巨大頭部的中間位置,卻也足以劈開這團由芒草集結而成的異物。不過眨眼的時間之內,「群草」已然失去了它那短暫而充滿妖氣的生命之力,回歸成一大團疊起的芒草。

 

  「了不起……不可思議……」伊格洛特雖然知道他的「伊格洛特裂地之歌」可以數以倍計地加強受術者的力量,但也必須要原本便擁有神力之人,才能將這種力量發揮到極致。雷亞修看起來只是個平凡的修道士,卻能擁有如此神力,實是他生平所見的第一人。

 

  緹奈莎也是被雷亞修純粹以力量對抗「群草」的氣勢所懾,但她很快就雙手抱胸,用準備看好戲的神情對雷亞修展露了冷笑,果然雷亞修在斬碎巨大群草後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就連十字架也握之不住,任其墜落於地,跟著一邊喘氣一邊發出了低沉的哀嚎:

  「怎麼那麼痛……」

 

  「嘿嘿!」緹奈莎臉上的冷笑逐漸擴大,忍不住開口道:「這是聽了這位孤光先生唱歌之後的後遺症,但你如果想殺他的話要排隊,排在我後面。」

 

  雷亞修痛苦地搖搖頭道:「我不想殺他……更何況現在就算想殺也殺不了……」

 

  伊格洛特眼看兩人似乎開始「同仇敵慨」起來,連忙插話道:

  「兩位慢慢聊,小弟幸不辱命,要先走了。」

 

  「你給我站住!」緹奈莎怒喊,但伊格洛特知道緹奈莎絕不會放下雷亞修這個大好的情報來源而來追自己,此時不逃更待何時,腳下絲毫沒有停頓地消失在高聳的芒草中。

  「好傢伙……」緹奈莎恨恨地說道,偏偏擁有魔獸消息的人就在眼前,再怎麼樣也不能撇下他去追人,只好自言自語道:

  「下次讓我捉到你……保證有得你受……」

 

  「孤光兄似乎有急事?」雷亞修看伊格洛特跑得飛快,訝異地說道。

  「別談他了!你一個人要去哪裡?揹著十字架又要做什麼?」緹奈莎對雷亞修充滿了好奇,她已從伊格洛特口中得知雷亞修的名字,但對他的人還完全不了解。

  雷亞修神色一黯,低聲道:「我要往南方。」

 

  「南方?要越過『錫奇斯』草原?是因為躲避魔獸嗎?」

 

  「不……我原本是住在『夏維爾』的邊界……」雷亞修對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驕縱卻又有著柔美外表的紅髮女子並沒有什麼惡感,加上一直以來無人可以傾訴心中痛苦,這時聽她問起,不知為何,很自然地便將數天前發生的事述說了出來。只是在講述的過程中即使他再怎麼樣將自己放置在「旁觀者」的立場,卻還是無法抵禦那種在內心深處炸裂的痛楚,講到發現亞魯等人被謀害之時,一股令人瘋狂的憤怒之燄猛衝而上,雷亞修猛地握緊了拳頭,痛苦地仰天暴嘯了一聲。

 

  緹奈莎在聽雷亞修講述往事之時,早已深深陷入他的情緒之中,這時見他雙眼佈滿紅絲地仰天怒吼,雖然也被嚇了一跳,但卻也更深地感受到眼前這人內心所承受之苦難,緹奈莎不知為何也跟著紅了雙眼,她伸出手輕輕地搭在雷亞修的手背上,口中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所以我會在這裡……」雷亞修稍微平復心情後,再講完了最後與馬斯格及士兵們的那一戰,便解釋了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一個小小的中尉……卑鄙無恥到這樣的地步……帝國真的已經腐敗!」緹奈莎憤慨地道:「走!我陪你回去報仇!」

  「我不會依賴別人的力量來復仇。」雷亞修搖頭道:「更何況韓威背後的靠山是帝國,現在怎麼樣都不可能殺得了他。」

  「難道你要放棄?」

  「不!」雷亞修低頭,彷彿不想讓緹奈莎看到他眼中的憤怒之火:「我總有一天會回來……」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緹奈莎知道眼前這人堅強卻又脆弱,說錯一句話就有可能傷害到他,所以非常難得地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溫柔。

  「我要去『繁星城』,聽說那裡的『靜女神神殿』,可以開啟任何人的魔法之流,讓普通人也能獲得魔法力量,我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沒有人可以阻礙我的復仇之路……」雷亞修的神情堅決,但深藏的憤怒之火,卻似乎灼傷了正義。

 

  緹奈莎緊盯著雷亞修,跟著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跟你去。」

 

  「妳也要去?為什麼?」雷亞修愣了一下,好奇地問道。

  「你沒注意到剛才那個該死的吟遊詩人是往南走嗎?」緹奈莎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真心還是虛偽,伊格洛特那一抹令人討厭卻又難以忘懷的微笑和雷亞修臉上那股說不出的憤怒與悲傷,彷彿忽然交疊,讓她不由得感到一陣煩躁。

  「這裡已經是『錫奇斯』草原的南緣,要是我沒猜錯,要想找到伊格洛特,就得到『繁星城』最大的酒店去。吟遊詩人總是喜歡在冒險過後到人多的酒店來一場無聊之極的表演,我要去宰了他。」

 

  「喔……」雷亞修雖然全身也是酸痛無比,但很難理解為什麼這女子要宰了伊格洛特的心那麼堅決,只好訥訥地問道:

  「所以我們已經快要越過『錫奇斯』草原了?」

 

  「對,喔!忘了告訴你,我叫薔薇˙緹奈莎,是一個賞金獵人。走吧!接下來,該要翻越『托馬山脈』了!」

  「『托馬山脈』……」雷亞修望向南方,確實,草原似乎已要到達盡頭,遙遙望去,在地與天交界之處,隱隱有一道黑色高聳的山脈矗立。

 

  「沒錯……又名『死亡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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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持續在被餵養。

  但今天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力量來源。

  那是一個女子,髮如燄。

 

  我感受到了「傲慢」……

  我從「憤怒」的身上飛出,轉移到「傲慢」身上,我貪婪地吸取著那一道力量……

  然後我又回歸於「憤怒」,畢竟他才是我的創造者……

 

  是的……我會持續成長……只要像這樣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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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啊啊啊!」雷亞修從夢中驚醒,滿身大汗。

 

  緹奈莎就躺在不遠處,一聽到雷亞修大喊,馬上便躍起掠到他身邊。兩人進「托馬山脈」不久後,天色已暗,只好在山腰處找了個凹陷的平台席地而眠,雖然無火可升,但暗夜中的星光異常明亮,照在緹奈莎臉上,讓她秀美小巧的鼻頭映出了淺淺的銀色,看上去有著完全不相稱她個性的柔美。

  「你被蛇咬?」緹奈莎不愧是「特級」賞金獵人,從睡眠轉為警戒狀態只用一眨眼的時間。

  「沒有……做惡夢……」雷亞修有些恍惚地道。

  「做惡夢叫那麼大聲?!你小孩子啊!沒用的男……」緹奈莎罵到一半,才忽然想到雷亞修可能是夢到了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只好硬生生地將話語打住,事實上以緹奈莎一貫的態度,能想到這裡,已經算是非常難能可貴了。

  雷亞修卻沒有在意她說些什麼,只是喃喃自語道:

 「又夢到『七罪』……」忽然他轉頭,對著緹奈莎說道:「妳是不是很狂妄自大?」

 

  「你說什麼?!」緹奈莎瞪大了眼睛,因為太過震怒反而罵不出來。

  「我看是這樣沒錯。」雷亞修沒再理她,又繼續自言自語:「難道我做的夢真的是有什麼特殊的含意?難道我體內真的有『七罪』的存在……?」

 

  「你給我說清楚喔!」緹奈莎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掐住了雷亞修的耳朵:「什麼叫狂妄自大?!」

  雷亞修唉唉喊痛,忽然在兩人上方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清楚的嗚咽聲,聽起來竟像是個少女。

 

  「你有沒有聽到?!」緹奈莎整個人僵住,兩人現在處在半山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三更半夜卻有女孩子的哭泣聲,實在太過詭異,雖然緹奈莎是賞金獵人,但隨之而來的聯想,卻是她最害怕的事物。

 

  「是鬼魂嗎?」雷亞修皺眉道。

  「不要說出來啦!」緹奈莎大叫,跟著又連忙摀住嘴巴,小聲說道:「我們裝作沒聽到好了。」

 

  「那怎麼行?要是她是人又需要幫助呢?」雷亞修一邊說一邊已經開始走到岩壁邊緣,準備向上攀爬。緹奈莎見狀連忙大喊:「等等我!」

 

  雷亞修和緹奈莎藉著月色及星光,沿著山壁向上,雖然有荒廢已久的小道可供行走,但有時也必須手腳並用,那女子的嗚咽聲時斷時續,雖然聽起來就在近處,但走了許久,卻還沒見到人影。

  「有可能是因為山谷迴音,她雖然在山頂,卻傳到了半山腰。」雷亞修分析道。

  「所以不是鬼囉?」緹奈莎越聽那聲音越發毛,連忙發問。

  「應該不是。」雷亞修雖然這麼說,卻也沒什麼把握,只好繼續向上前進。

 

  兩人又再走了小半個時辰,持續的緊張感和大量體力消耗,加上緹奈莎口中那「該死的孤光」帶給兩人的後遺症還未完全解除,導致緹奈莎越走越火大,但畢竟她身手矯健,爬起山來不算有多困難,雷亞修卻是揹著巨大十字架,咬緊了牙關苦撐,一副不找到人絕不罷休的樣子。緹奈莎從來不服任何人,偏偏只要看到雷亞修堅決的神情,氣勢就好像先弱了三分,她無奈地跟在雷亞修身後走著,在月光照耀下而明亮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雷亞修的背影。

 

  這人……只想保護別人,似乎不懂得顧念自己……真是天生的笨蛋!

 

  一直走到星光將稀之時,兩人終於來到山頂,卻見到山頂是一片碧綠如茵的寬廣草原,地勢高低起伏,在星月映照之下,別有一番風情。微風輕輕吹拂著,讓整片草原彷彿有生命一般緩慢地波動起伏。

 

  「想不到『死亡之山』的山頂那麼美。」緹奈莎看到這樣的景象,心情也轉好了起來。

  「那裡!」雷亞修卻仔細環顧四周,跟著指向西北方:「是一個祭壇。」

 

  緹奈莎朝雷亞修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座白色祭壇,祭壇四周有四根圓形石柱,頂端卻並無頂蓋,彷彿石柱只為了裝飾。一名有著黑色長髮的白袍女子跪在祭壇前,看來哭泣聲便是由她傳來。

 

  「走吧!去問問她為什麼哭!」雷亞修抬腳就走,緹奈莎卻緊張地拉住他:「你確定她是人嗎?」

 

  「問了不就知道了?」雷亞修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緹奈莎,跟著不再理會她,繼續向那女子走去。

  「你……」緹奈莎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不知該怎麼阻止,只好遠遠地跟著雷亞修,不敢太過接近。

 

  雷亞修走到祭壇外,那女子卻忽然停止了啜泣,她雖然背對雷亞修,卻彷彿看得到他和緹奈莎走近,還沒等雷亞修開口,便輕聲說道:

  「兩位有何要事需登此山?」

  「我們想去『繁星城』。」雷亞修聽女子聲音正常,倒也不好意思直接問她為什麼哭。

  「『繁星城』?你們是從北方來的?」女子的聲音有了一絲詫異:「那倒是稀客。」

 

  「這『死亡之山』,也沒想像得那麼恐怖嘛!」緹奈莎這時已經確認了女子是人不是鬼,膽子馬上大了起來,在一邊插話道:「真不知為什麼很少有人想越過這山。」

 

  「『死亡之山』已空,山裡的魔物,已經離開。」女子幽幽地說道。

  「魔物?」緹奈莎雙眼一亮:「妳說的是魔獸?」

 

  「魔物……魔獸……如何稱呼,本就不用在意。」

雷亞修和緹奈莎面面相覷,若這女子的說法屬實,代表侵擾帝國南方邊界的魔獸,竟都是從這「死亡之山」出來的,但又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魔物會突然離開這座山?

  「如果魔物已經離開,妳知道牠們是去了哪裡嗎?」雷亞修口中發問,心裡卻已有了答案。

  「往北和南,此為異變之始端。」

  「那牠們為什麼要突然離開這座山?」緹奈莎追問。

  「我不知道……」女子一直沒有轉身,只是低垂下頭,長髮向兩肩分錯而開,露出雪白柔嫩的後頸:「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雷亞修看出女子不想談論這個問題,便換個話題問道:

  「打擾了妳很抱歉,但可以請問妳為何會在這裡嗎?」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跟著終於翩翩轉過身來。雷亞修和緹奈莎都只覺眼睛一亮,只見她有著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龐,幾乎完全沒有可挑剔之處,只是女子臉上猶有淚痕,其楚楚可憐之狀,就連緹奈莎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我來這裡,是為了『繁星城』的人民祈福,希望魔獸出山後,別傷到太多人。」

  「魔獸已經攻擊『繁星城』了嗎?」

  「還沒有,但四周的小村落已經陸續接到魔獸侵擾的消息,可能牠們也只是在探索,或許再過不久,就會有高階魔獸入侵了。」

 

  「所以這座祭壇是為了召回魔獸所建的?」

  「不……此祭壇為『靜女神神殿』所立,主為祭祀,次為祈福。」

 

  「妳是『靜女神神殿』的神官?」雷亞修吃了一驚,他自己是代理神父,對大陸上的宗教信仰算是熟悉,他早聽聞「繁星城」的主要宗教信仰特殊,由貴族供奉「靜女神神殿」,神殿中的神官則支持並宣揚貴族制定的法典,頗有「政教合一」的意味。但現在見了這女子,卻覺其氣質絕世,實在不像是會和貴族合作的人。

  「我是『靜女神神殿』的侍女,不是神官。」

 

  「『女神侍』?!」雷亞修聽了卻更是瞪大眼睛,「女神侍」在每間神殿只會有一個,地位崇高無比,且一定是能力極強的魔法師才能出任。如果真是這樣,那今天算是遇上了不得了的人。而悲天憫人的「女神侍」,會一個人在這裡為人民哭泣,似乎也是相當合理的事。

 

  「我的名字是蘇˙娜依,願女神眷顧你們將來的選擇。」名字為娜依的「女神侍」深深一揖,做了一個正式的見面禮。

  

  雷亞修也連忙介紹了自己,就連高傲如緹奈莎,似乎也被娜依的氣質所懾,不敢太過造次,乖乖地做了自我介紹。

 

  「兩位如果要到『繁星城』,我可以帶路。」娜依微微一笑,白袍映照下,星光彷彿也失了顏色。

 

  「好啊!要是『繁星城』真的有魔獸入侵,剛好可以讓我捉個幾隻!」緹奈莎很順口地道。

 

  雷亞修也默默點頭,但就在娜依走過他身邊之時,一股莫名的顫動從內心深處探出,雷亞修只覺得那股站在血池中誕生的欲望與力量,彷彿被娜依身上的某種特質所誘,恍惚之間,他竟然像是看到了一道黑影從自己身上竄出,想要進入娜依的身體,但卻被娜依身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光芒所擋,故又回到自己身上。

 

  這一切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對雷亞修來說卻像是經歷過一場生死大戰一般,娜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緹奈莎卻注意到了雷亞修失魂落魄的神情,也不知為何心裡突生不滿,冷冷地瞥了雷亞修一眼,跟著大步向前,不再跟在他身後。

 

  三人就這樣成了一條沉默不語的直線,緩慢但穩定地向另一側的山下移動。

 

  天光既白,晨曦緩緩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一座雄偉壯麗的巨大山城,有一半座落於山谷之間,另一半則隨山谷開口處向外延伸,一直綿延到一座蔚藍大海邊。遙遙望去,可以見到有數十艘準備於早晨出港的船隻,隨著晨曦緩緩移動著。船隻首尾鑲嵌的貴重雕像,在這麼遙遠的距離下雖然看得不甚清楚,卻依然能見到它們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一群群的飛鳥在海上劃過,與船隻的軌道縱橫交錯,彷彿成了一幅靜謐卻又富有著生命力的畫作。

 

  「繁星城」,無數吟遊詩人曾經歌頌過,充滿了異國風情與浪漫傳說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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