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淒厲的尖叫,從一樓大廳傳來。

 

  在二樓女裝部的衛永昕和方以君,都聽到了這聲尖叫,衛永昕眉頭皺起,開始思考尖叫發生的可能性,方以君則是有些害怕,低聲問道:「會是什麼事?」

 

 「不知道,我去看看。」衛永昕說完便要往電扶梯那裡走,方以君連忙拉住他,緊張地道:「要小心喔!」

 

 「嗯!」

 

  電扶梯旁擠了好幾個人,都在往一樓張望,衛永昕沒有遲疑,直接小跑步下到一樓,卻見不遠處一個專櫃旁擠了一群人。衛永昕走到人群後幾步之處,隱約看見被人群包圍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

 

 「我的寶貝啊!快救救我的寶貝!」中年婦人突然淒厲地哭喊起來,衛永昕吃了一驚,以為是她的孩子出了事情,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婦人手中抱著一隻大概才幾個月大的小狗,一動也不動的,看起來情況不妙。衛永昕知道「天堂」並不允許攜帶寵物,但常有些貴婦喜歡牽著狗在一樓逛些珠寶化妝品,只要不是太大的狗,也不一定會被趕出去。

 

 一名警衛這時也趕了過來,排開人群後向中年婦人問道:「妳怎麼了?」

 

 「我的寶貝牠忽然就不動了。」中年婦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牠從幾分鐘前就一直在地上東嗅西嗅的,跟著忽然就不動了!我把牠抱起來,牠還是不動!」

警衛連忙伸手探了探小狗的鼻子,神情顯得十分凝重:「牠已經死了。」

 

 「不可能!你快救救牠!救救牠!」中年貴婦大聲尖叫,她早就確認過好幾次,小狗確實已沒了呼吸,但如今聽到警衛這樣說,還是無法接受,尖叫完後又跟著哭嚎起來。

 

  衛永昕知道已經沒有自己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又怕方以君擔心,轉身便往電扶梯走去。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轉頭仔細再看了一下那隻小狗。

 

  那是隻小型的臘腸犬,因為還沒長大故身軀並不太長,但四肢極短,頭部則是細長,可以想見牠站在地上時,鼻子可能都快要貼在地面了。

 

  衛永昕心裡隱隱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成形,他小跑步上了電扶梯,往方以君那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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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少康!藍少康!醒醒!」

 

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點陌生,又有著熟悉感。

藍少康緩緩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時有些不適應光線的強度,只好先瞇著眼。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他認得出來,眼前的人穿著連身的白色套裝,但已不是那塔馬雅少女,而是不久前才見過的紀妍佳。而自己的長褲從大腿處被剪開,腿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地包紮好。

 

  紀妍佳臉上露出喜慰的笑容,輕聲說道:「你醒了。」

 

  藍少康無力回答,只能微微點頭示意,但他心裡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昏迷。坐倒在電梯之後,他看到電梯的數字終於開始緩緩變化,明白一定是有人剛好在其他樓層按了電梯鈕,他心情略略一鬆,眼睛就閉了起來。沒想到思緒與幻覺卻未隨著消失,反而更加澎湃激烈,讓幾乎要陷入昏迷的藍少康有如經歷了一場戰爭,一輩子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悔,在他的腦海中交織出一幅巨大的生命之畫,畫中的染料五顏六色,但最觸目驚心的,還是那如血一般的深紅……

 

 「疏散人群!」藍少康猛地完全清醒過來,急迫地道:「紀總,快疏散人群!地下室有毒氣!」

 

  紀妍佳一愣,神情有些慌亂,但很快地又鎮定下來,迅速回道:「你已經確定了嗎?毒氣有沒有味道?會不會擴散到地面?」

 

 「無色無味。」藍少康簡單回答:「而且極端危險,小楊已經死了,我不知毒氣會不會向上擴散,但絕對不能冒險。」

 

 「好。」紀妍佳聽藍少康這樣說,知道事態已極為嚴重,當機立斷便要拿起對講機下達指令,然而她專屬的迷你對講機中卻先行傳出了急促的語音:

 「紀總!政府發佈緊急消息,說可能受到恐怖份子的毒氣攻擊,要所有人待在室內二樓以上,不要外出。」

 

 「恐怖份子?毒氣攻擊?」紀妍佳十分訝異,有些氣急敗壞地按了發話鈕道:「是什麼樣的毒氣?二樓以上就沒事?警戒範圍呢?再怎麼樣囂張的恐佈份子也不可能在全台北市都放毒氣吧!」

 

 「警戒範圍……沒有說。」通話器中傳來的聲音有些遲疑:「但這則消息的發佈對象……是全國。」

 

 「全國?」紀妍佳睜大了眼睛,和藍少康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現出了震驚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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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出什麼事?」方以君見衛永昕向她奔來,忍不住更加緊張地問道。

 「一隻小狗死了。」衛永昕簡短回答,緊接著又道:「走,我們先離開這裡。」

 

 「離開?為什麼?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方以君訝異地問。

 「沒時間解釋,總之預防萬一,先離開就對了。」

 

  衛永昕牽起小希希的手,拉著小希希便往電扶梯的方向走,小希希睜著大眼睛,有些開心地說道:「爸爸,是不是要去買玩具?」

 

 「對,買玩具。」衛永昕很快回答,但卻沒有一貫的笑容,方以君連忙牽起希希的另一隻手,眼神中顯露了些許不安。

 

  忽然「天堂」的播音器傳出了人聲,但不是一貫已經錄製好的甜美問候語,而是一名女子的聲音。女子聽起來大約三十幾歲,聲音堅定從容,但語氣中又透露出一股非同尋常的感覺:

 「各位親愛的顧客您們好,我是『天堂』的執行總裁紀妍佳,在五分鐘前政府發佈了一道緊急命令,要所有人待在室內二樓以上之處,並不要出門。故請在一樓的顧客們往二樓移動,二樓以上的顧客可繼續安心購物,但請先不要離開本購物中心。如政府有發佈解除禁令的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以廣播通知。在此謝謝您的配合,也對造成您不便之處感到抱歉。」

 

 「你怎麼會先知道有事情?」方以君瞪大眼看著衛永昕,衛永昕卻在凝神聽完廣播後,立刻調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老公!你要去哪?」方以君跟著小希希被衛永昕拉來拉去,有點頭昏腦脹。

 

 「走樓梯上樓。」衛永昕很快答道。既然政府發佈了消息不能出去,就推翻了他原本的想法,並非只有「天堂」這裡有問題而已。而他也知道廣播一出,各電梯一定馬上爆滿,雖然政府發佈的命令是到二樓以上就好,但從一樓坐進電梯的人因為恐慌,絕不會只坐到二樓,故在二樓是坐不到電梯的。另外電扶梯在人群恐慌的情況下,則是十分危險的選擇。

 

  方以君跟衛永昕相識十年以上,對他深思熟慮又未雨綢繆的性格極為了解,只要衛永昕做的決定,不管再怎麼奇怪,總之照做就是了。就算衛永昕都不解釋,往往過一段時間後,也會發現到衛永昕當時的判斷是正確的。

 

 「那要去幾樓?」方以君跟著衛永昕來到樓梯處,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衛永昕在樓梯旁的一張樓層介紹圖前停了一下,跟著回答道:

 「六樓,3C用品專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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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敬辰等人在四樓的電扶梯要往上走,卻感受到了恐慌人群的強大壓迫力。雖然星期二早上「天堂」內的顧客並不多,但所有人一下集中到電扶梯又爭先恐後地向上跑,還是造成了許多推擠。馬敬辰和蕭信中兩人為了保護女生,將身體擋在兩個女生前,並盡量快速地移動。

 

  陳芝薇雖然被馬敬辰保護著,還是被推撞了好幾次,忍不住忿忿不平地道:「這些人也太誇張了,就一個緊急命令,弄得好像逃難,到底我們要逃到幾樓去?」

 

 「六樓。」馬敬辰在來「天堂」前,就已經上網大致查了一下他想去的幾個樓層,故能夠很快地回答:「去3C賣場區,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四人由電扶梯上到六樓,只見跟他們一樣有相同想法的人並不少,已經有許多人零散站在四處的展示螢幕前,看著電視新聞。另外手機聲也此起彼落,不少人拿著手機在說話,似乎想詢問其他人知不知道事情真相。

 

  陳芝薇急著便想要去看電視,馬敬辰卻四下打量了一下,跟著拍手喜道:

 「我就知道衛教授一定會來。」

 

  眾人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衛永昕三人站在較為偏遠的一台小電視前,十分專注地看著。

 

  馬敬辰等人走到衛永昕身後,卻聽電視上新聞主播正播報著:

 「一個小時以來,全國各地陸續暴發的猝死案件,到現在醫界還沒有將確實的原因調查出來。但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地下室管理員或是到地下室停車的民眾。另外捷運及火車站也都在地下層爆發集體大規模暴斃事件,故政府早前已經對全國人民發出了緊急命令,封閉所有地下室及大眾運輸,並要所有人盡量待在室內二樓以上。」

 

 「另外全國各地也都在十分鐘前傳出動物及流浪漢死亡的事件,雖然沒有確切證據顯示跟地下室死亡事件有關,但政府並不排除是恐怖份子的大規模毒氣攻擊。軍方反毒氣部隊已經在第一時間出動,在各地尋找毒氣來源可能並協助人民撤離,請還在家裡的民眾絕對不要出門,以免遭致危險。現在我們先將鏡頭轉給的特派記者」

 

  電視畫面轉換到街上,一名女記者站在SNG車旁,一旁則是捷運忠孝復興站出口,原本該人潮擁擠的SOGO百貨門口現在卻一個人都沒有。

 

  女記者雖然力求鎮定,但看得出來忍不住在顫抖:

  「我是特派記者黃瑩湘,我們現在在忠孝復興站前面,早前已傳出下面至少死了上百人……現在政府已經封鎖車站,但我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在裡面,聽說政府會派部隊到各地下站點救援,但現在沒辦法知道下面的情況是怎麼樣……我……我也要先離開了……」

 

 「真的是恐怖份子嗎?!死了那麼多人?!」六樓的電視牆播放的都是同一台,附近一名也在看電視的婦人尖聲道。

 

 「恐怖份子?我看是對岸打過來了吧!」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大聲說道。

 

  像是在回應他一般,畫面轉回主播棚,只聽主播相當迅速地說道:

 「現在為大家插播一則最新消息,軍方發表聲明,確認並無他國攻打我國之事實,且在政府統整歸納國外各大媒體報導後,幾乎可以確認全世界都發生了類似的事件。目前全世界的科學家及醫學專家都已經在研究事情發生的原因,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出現。」

 

 「全世界都有?!」馬敬辰忍不住說道:「這是世界性的事件?!」

 

  衛永昕聽到馬敬辰的聲音,當即轉頭望向眾人,馬敬辰連忙問好道:

 「衛教授,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嗯!你們都還好吧?」衛永昕淡淡問道,神情極為嚴肅,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馬敬辰知道衛永昕只是隨口問問,便也沒有回答,他只是認真地看著衛永昕一會兒,跟著突然說道:

 「衛教授,請告訴我們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衛永昕苦笑:「這種世界性的大事件,我一個小小的教授實在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不。」馬敬辰認真地道:「教授在課堂上講過,若是身處危險之中,唯有『生存意識』強過他人之人,才有最大的可能性存活。而教授您就是這樣的人,請告訴我們該怎麼做。」

 

  「但就算真的是毒氣,也總會有消散的時候不是嗎?」陳芝薇聽馬敬辰講出這樣的話,也是有點意外,忍不住插口說出自己的意見「政府要我們待在二樓以上,我們現在在六樓,理論上來說應該已經很安全了。」

 

「不……」衛永昕嘆口氣,緩緩說道:「還記得我在課堂上所教過的嗎?若是在遇到危險時發現未來的狀況不明,必須如何假設?」

 

「朝最壞的方向。」羅欣怡很快地回答。

 

 「對,朝最壞的方向。」衛永昕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鏡,嚴肅地說道:「一個小時前開始傳出的死亡事件都侷限於地下室,但十分鐘前則是動物和流浪漢……你們認為這兩者有何共通點?」

 

 「動物和流浪漢?」眾人沉默了幾秒鐘,蕭信中突然開口回答:「流浪漢有許多是躺在地上睡覺的。」

 

 「沒錯。」衛永昕嘉許地點頭:「動物接近地面呼吸,流浪漢則躺在地上睡覺,所以他們已經吸入了毒氣。也代表毒氣已由地下室滿溢到了地面,而且按照事件發生的時間點來看,毒氣並非向下擴散,反而是向上蔓延。若是這樣推想,毒氣還會繼續向上蔓延,到時即使是站在地面的人類可能也無法倖免。」

 

「原來政府已經判斷出有這樣的可能性,所以才會叫我們到二樓。」陳芝薇恍然,但也更為佩服衛永昕起來,政府能得到全面的消息,自然可以有正確反應,衛永昕卻單靠幾則新聞就能快速推想,確實令人佩服。

 

  然而衛永昕卻還沒有說完,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不只如此,這並不算最壞的狀況。」

 

「教授的意思是,毒氣還會蔓延到二樓、三樓……」馬敬辰倒吸一口涼氣。

 

「對,最壞的可能就是,毒氣無法消散,並持續蔓延下去,直到……沒有人可以存活為止。」衛永昕認真且低沉地說出這句話,但委實太過匪夷所思,一時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方以君才忍不住說道:「那豈不就是……世界末日?難道真正的末日,跟我們所設想的所有狀況都不同?」

 

  馬敬辰聽完衛永昕的話,便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他抬起頭來,直視衛永昕說道:

 「既然如此,衛教授就更應該告訴我們要怎麼做。」馬敬辰目光中帶著極為堅定的意念,誠懇堅決地道:

 「請讓我們當您的『大衛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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