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大衛之星。」衛永昕在黑板上畫了一個正三角形，跟著又畫了一個倒三角形，兩個三角形相互交錯，成了一個六芒星。

「下層的三角形代表肉體，人的生命活力。上層的三角形則代表靈性，象徵人的精神，兩個三角形的交會之處，就是心輪之所在。」

　　衛永昕轉頭面向台下的學生並問道：「有誰知道在歷史上『大衛之星』曾扮演過的重要角色為何？」

「我知道！」馬敬辰手舉得高高的：「納粹黨要求德國及受統治區的猶太人，都要配帶黃色的『猶太星』臂章，而『猶太星』，其實就是象徵猶太人精神標誌的『大衛之星』。」

「很好。」衛永昕點頭：「『猶太星』在當時，是納粹用來辨視及屠殺猶太人的標誌，但是在某些猶太人心中，『大衛之星』卻是他們賴以為生的精神糧食。某些猶太人在藏匿躲避納粹時，會以『大衛之星』來當作彼此振奮精神的鼓勵，事實上，一小群擁有共同信念，願意全心全力為彼此付出的團體。在巨大的危機中，會有較大的生存機會。」

　　「所以我現在要你們在課堂上分組，每三至四人分成一個『大衛之星小組』。這個小組的成員，就是你們在這場生存遊戲中同生共死的夥伴，每一個夥伴，都是你的『大衛之星』。」

　　衛永昕結束那堂課後，「我是你的大衛之星」這句話在校園內流行了好一陣子，直到某個白癡男學生拿去對系花告白，結果拿了一張清清楚楚的好人卡後，風潮才略略消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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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永昕聽馬敬辰這樣說，心裡也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處理事情，雖然在課堂上會跟學生分享觀念，但事實上他最相信的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即使是最親密的方以君，他也不喜歡跟她解釋理由。而如今聽到馬敬辰這樣說，衛永昕不知為何，心裡也隱隱有一絲感動與震撼，他沉默了一會兒，跟著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般問道：

　「你們願意盡全力幫助我，並完全相信我的決定？」

　　「當然！」馬敬辰堅定地回答。羅欣怡和陳芝薇也都很快地點頭，衛永昕望向蕭信中，蕭信中直視他的眼睛，沉著說道：

　「我也沒問題。」

　　「好！那我也會是你們的『大衛之星』。」衛永昕將右手臂舉起放至胸前，並微微一笑，從這一刻開始，他知道自己有了最堅定的盟友。

　　「大衛雞希！」小希希學著爸爸的動作，大喊了一聲，眾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眾人笑了一會，衛永昕咳了一聲，語調轉為命令式的口吻，沉著地道：

　　「小馬，你們有沒有『天堂』的詳細介紹本？沒有的話去服務台拿幾本來。」　　

　　「好！」馬敬辰也不多問，馬上便飛奔而去。

　　「天堂」由於面積極大，商家及設施更是多不勝數，故有出一本詳細的介紹書供人免費取閱，共有十八頁之多。但也由於重量不輕，很少人會把這樣一本書拿在手中購物。

　　馬敬辰很快地就跑回來，手上拿著六本有精美封皮的介紹書。衛永昕接過其中一本，翻開來說道：「在所有『生存挑戰』中，第一優先必須確認的是什麼？」

「避難所。」羅欣怡不愧是乖乖牌優等生，把衛永昕上課說過的重點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首先我們必須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處所，你們每人翻一本，看看哪裡可以當適合的『避難所』。」

　　馬敬辰等人都知道衛永昕找尋避難所的基本要件，方以君則好奇地問道：

「要怎麼找？」

「『避難所』要安全穩固，這不用說，其次也很重要的則為『隱秘性』。」衛永昕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要面對的是毒氣，更正確地說，可能是一種比『空氣』重的『瘴氣』。所以不會在空氣中揮發，但會隨著時間累積而向上堆疊。我們必須在『避難所』支撐越久的時間越好，所以必須要在相對較高的樓層。」

「但是到時若引起恐慌，高樓層不就擠滿了人？那又如何保持『隱秘性』？」馬敬辰提出了疑慮。

　　「正確，現在大家還沒有意識到毒氣會上升，故待在三、四樓以上大致上就沒有太大恐懼，但若是毒氣持續不散，很快地人群會發現，越高之處才越安全，到時大家就會爭先恐後地向上擠。所以除了高樓層外，我們必須利用另外一個要素，來找到絕對不會有人的避難所。」

　　衛永昕轉身指著電視接下去道：

　　「政府發佈命令要民眾待在室內，這有違一般遇到毒氣要逃到空曠區的常理。民眾一開始會覺得奇怪，但等到了解毒氣並非只侷限一處，而是全面性地蔓延後，就會反過來產生另一種錯覺。」

　　「錯覺？」陳芝薇好奇問道。

　　「對，就是『室內較為安全』的錯覺，他們會以為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所以戶外變成極度危險之處，只有待在室內高處且緊閉門窗，才有可能避免吸入毒氣。」

　「所以我們要利用這種錯覺。」馬敬辰有點懂了：「我們要找到一個民眾不敢去的地方，也就是戶外空間。」

　　「正確。」衛永昕一邊說，一邊迅速地翻閱著介紹書，忽然他翻到了某一頁，眼睛亮了起來，手指著書上的一張圖道：「就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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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的上樓人潮已經逐漸消減，衛永昕等一行共七人很順利地坐上電梯，來到三十一樓，三十一樓是高級餐廳和貴賓休息室，路上完全見不到人。衛永昕帶著眾人往角落移動，一邊說道：「按照介紹書上所說，一般客人要往三十二樓以上的樓層，只有角落這台電梯可以坐，因為三十三至三十五樓都是倉儲區和辦公室，但卻同樣都有一個外擴平台。」

　「我們要去露天花園？」

　「不，書上有寫，三十四和三十五樓的露天花園是可以關起電動遮罩的，而且若以『避難所』的機能性來說，它們比不上三十三樓的半露天游泳池。」

　　「要去游泳池？」陳芝薇開口道：「但我沒帶泳衣耶！」

　　馬敬辰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頭：「沒有人叫妳游泳！」

　　眾人一邊聊著，一邊往角落的七號電梯走去，中途有些餐廳的服務員好奇地看了他們幾眼，但也都沒有開口問什麼。眾人坐進電梯來到三十三樓，走出電梯，只見眼前是一個小型的圓形空間，前方和左方皆為長廊，並標示著往「倉儲區」及「員工辦公室」。右手邊長廊則標示「露天泳池」。

「這邊有一台監視攝影機。」衛永昕將頭向左上方輕輕擺動：

「別去看，大家自然行走就好，現在就算有人在監看，也不會特別留意每個顧客要往哪裡去。只是以後進出時，要注意一下。」

眾人往右手邊走去，大概走了數十步後，來到兩扇對立式的玻璃門前。

　「今天算平日，泳池從下午兩點才開始開放。」衛永昕看了一下玻璃門旁的營業時間表，再從玻璃門上方花紋縫隙望進去，只見裡面有一座像是高級俱樂部的櫃台，兩邊是男女更衣室的入口，衛永昕觀察了一會兒，開口道：

　　「裡面沒有人，員工還沒進來，等他們知道毒氣的事大概也不會敢來了。」

　　馬敬辰伸手推了推玻璃門，皺起眉頭道：

　　「但是門鎖住了。」

　　「這只是簡單的玻璃門地鎖。」衛永昕蹲了下來，拿出一把瑞士刀，只見他俐落地用其中一把刀的刀尖插入鎖孔探了探，跟著轉頭問幾個女生道：

　　「妳們誰有髮夾可以給我？」

　　「我有。」陳芝薇伸手將頭上的髮夾摘下，原本俏麗的公主頭散落至肩膀，十分明豔動人，馬敬辰在一旁看得呆了一呆。

　　衛永昕接過髮夾，拿在手上觀察一下後，用瑞士刀從中間的縫隙插入再挑開，用力扳成長條狀，再用銼刀磨了一會兒，跟著將髮夾插入鎖孔撥弄，不一會兒，地鎖應聲而開。

　　「哇塞！」馬敬辰等人都看傻了眼，馬敬辰更是大為佩服地說道：

　　「教授您以前是做鎖匠的？」

　　「他是當小偷的啦！」方以君笑道。

　　「能開簡單的鎖是必要的生存技能喔。」衛永昕淡淡說道：

　　「我們進去吧！」

　　眾人跟著衛永昕走入，果然裡面空無一人，衛永昕四處仔細查看了一下，確認沒有監視攝影機後說道：

　　「大家跟著我走，別分散。」

　　眾人跟著衛永昕從男生更衣室走進去，跟著終於來到泳池。

　　「哇！」小希希大聲叫道：「好多水！」

　　隨著小希希的歡呼聲傳出，眾人眼睛亦是一亮，眼前是一座美崙美奐的半露天泳池，「天堂」頂端的外突露台呈半圓形，三十三樓的露台最大，三十四樓其次，三十五樓則最小。故眾人所在的泳池有三分之二在有遮蔭之處，頭頂的天花板用白色大理石裝飾，格調高雅，另外三分之一則曝於陽光之下，泳池設計成環型，水色深藍，看起來十分乾淨美麗，在最外圍處有一座假山，並設計了一道小型瀑布。陽光照耀在不斷飛濺起水珠的瀑布上，映出一層層七彩光圈，極是美麗。眾人一時間都被這美景所懾，幾乎都要忘了今天所發生的驚人事件。

　　衛永昕最先冷靜下來，開始仔細觀察整個空間的狀況，泳池的左右兩邊是通往更衣間的入口，右前方則有一座很漂亮的半露天室咖啡吧，但現在也沒有任何服務生在咖啡吧內，想來他們若不是還沒上班，就是早已躲到室內去避難。衛永昕走進咖啡吧，發現吧台內間竟然有一個小型廚房，甚至還有一個大冰箱。而吧台上則懸吊了一台小電視，衛永昕將電視打開，轉到了新聞頻道。

「目前毒氣的來源還不能確定，但科學家已指出這並非一般擴散於空中的毒氣，而是一種比空氣還要重的氣體，類似沼澤中的瘴氣。這種瘴氣無色無味，吸入的人會產生幻覺，並在毫無知覺中死亡。科學家研究指出，目前唯一能辨別出瘴氣是否存在的方式，即為『燃燒』。將燃燒中的火柴棒投入瘴氣中，火燄會瞬間暴漲並變成紫色。」

「另外瘴氣目前的累積高度為海拔高度7公尺左右，全球各地皆相同，而因為各地區海拔高度不同，故政府已經將安全高度向上提升為三樓，請民眾注意。不過瘴氣的累積速度已經減緩許多，政府也告知民眾不需太過緊張。」

　「減緩許多！」方以君在一旁看了高興地說道：

　「可能不會再繼續增加了？」

　　衛永昕沒有回答，他走進咖啡吧的內室，從冰箱裡翻找了一下，跟著拿了一顆橘子出來。眾人都不知他要做什麼，好奇地圍過來觀看。

　　衛永昕將橘子平放掌中，平靜地說道：「假設這是地球，橘皮就是地球的地殼，大陸地殼主要是由『矽鋁化合物』構成，不管是人類所開挖的地下空間，或是天然形成的地底坑洞，所佔的比例都極小，就像橘皮上的凹痕，我們輕輕塗上一層油脂，就可以把凹痕填平。所以當毒氣一開始出現時，地下室會極快速地被填滿。」

　　衛永昕跟著用雙手將橘子完全包覆，繼續解釋道：「但若是要將海平面上的空間也完全包覆，就相對需要更多的瘴氣，小馬，你用手來包住我的手。」

　　馬敬辰走上前，伸出雙手，卻發現在衛永昕的手將橘子包覆後，自己已經不太能用雙手再將其完全包圍。

「越向上走，需要的瘴氣就越多，所以瘴氣堆高的速度減緩，是很正常的現象。就算速度再慢，只要上升的勢不停，就算再高的地方也總有一天會被瘴氣包圍。」

「那怎麼辦？」陳芝薇哭喪著臉道：「難道真的會世界末日？」

「不，這只是最壞情況的假設，所以我們必須要做好預備。」衛永昕沉聲道：「你們的銀行存款有多少？有沒有信用卡？」

　　馬敬辰等人愣了一下，羅欣怡最快報出了自己的存款數字：

「兩萬。」

　　陳芝薇也跟著說道：「八萬多。」

「哇！」馬敬辰大叫道：「真不愧是小公主！都是家裡給妳的吧！」

　　陳芝薇哼了一聲道：「就算我是公主又怎麼樣？那你有多少？」

　　馬敬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道：「剛買了新主機，卡也刷爆了……目前負債中。」

　「沒用的男人！」陳芝薇哈哈罵道。

　　蕭信中一直都很安靜，這時才開了口：「我有二十四萬。」

「二十四萬？」馬敬辰等人都嚇一大跳，馬敬辰跳到蕭信中旁邊罵道：「想不到你也是有錢公子哥！我真是看錯你了！」

「不。」蕭信中輕聲道：「我自己賺的。」

「自己賺的？」馬敬辰愣了一下，忍不住小聲問道：「你該不會是去賣身……」

「去！」蕭信中大概只有對馬敬辰才能比較放得開：「我自己寫網頁賺的。」

　　衛永昕咳了一聲，幾人不敢再鬧，連忙看著衛永昕等待指示。

「我要你們現在分頭去找提款機，能提多少現金就提多少，然後去購物，全部用刷卡的。」

「用刷卡的？」羅欣怡好奇地問道。

「嗯！信用卡再過不久一定就不能刷了，所以現在能刷就快刷。現金留著，帶回來給我收好，以後可能會有用。」

　「哇……教授你講話好像詐騙集團。」陳芝薇嘖嘖稱奇道。

「詐騙集團不會像我那麼誠實好嗎？」衛永昕苦笑，跟這幾個年輕人在一起，感覺自己好像也年輕了幾歲。

「購物？那我們該買哪些東西？食物？要買衣服嗎？」方以君聽到「購物」兩字，就連快要世界末日的緊張感也拋到腦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食物最重要，絕對要先囤積足夠的量，再來是醫療用品，最後才是生活必需用品。」

「衛教授，我想問個問題……」羅欣怡欲言又止，之前大家提的問題似乎對衛永昕來說都太過天真，讓羅欣怡有點不敢再提問。

「妳說沒關係。」衛永昕微微一笑，以示鼓勵。

「我想問……為什麼要現在買呢？如果等大家都比較知道狀況了，不是應該可以自由去拿食物了嗎？難道購物中心的員工還會阻止？」

「對，購物中心的員工不會阻止，甚至他們自己也會拿食物。但是……你們還記得在『密閉空間受困』那一堂課中，我所提的假設問題嗎？」衛永昕不愧是教授，連這種時候也還習慣性地想要教學：

「那時候我下了一個結論，真正的恐怖並不是來自於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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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受困在一個密閉空間，旁邊有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跟你一同受困，而你身邊有絕對足夠兩個人吃很久的食物，會分他吃的同學請舉手。」衛永昕說完，大部份的學生都舉起了手。

「很好，請這些同學手舉著，我們繼續假設。同樣的狀況，但是你手邊的食物並不多，你一個人吃可能可以支撐到脫困，兩個人吃就不一定了。而陌生人已經快要餓死了，絕對無力和你搶奪食物，你會主動餵他食物的同學，請把手繼續舉著。」

　　大約四分之一的同學將手放了下來。

「再做一個假設。若是這個密閉空間的氧氣量極為稀薄，你如果餵他食物讓他繼續活下去，你們兩個很快就會一起窒息而死。但若你任由他死去，你就有很大的機會能支撐到救援到來。會選擇放手讓他自然死去的同學，請將手放下。」

　這一次大多數的同學都陸續將手放下，到了最後，只剩下寥寥幾個人還舉著手。

　「最後，我要再給已經將手放下的同學一個思考題。你們為了生存，會被動地放棄他人的性命，這是一種選擇，無分對錯。但今天若是這個陌生人還在茍延殘喘，即使你不給他食物，他也依然在呼吸著。他每多呼吸一秒鐘，你賴以為生的氧氣就會減少一分。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又會怎麼做？是依然被動地等待，還是……你們會做出更難以想像的事？」

　「這個問題你們不需要回答，事實上，這樣的假設是沒有界線的。遇到的生存挑戰越艱鉅，要做的選擇就越加困難。在真正面對困境之前，也沒有人能完全了解自己會怎麼做，因為你內心深處的自己，並不一定是你所想像的樣子。如果說要我選一句話來代表『生存意識』的中心思想，或是一句你們絕對不該忘記的話，那我會選下面這句……」

　　衛永昕神情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

　「真正的恐怖並不是來自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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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面對絕境之時，歪曲扭斜至無以復加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