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無眼人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完這句話，全身一軟，頭向側邊垂落，昏了過去。

　　獨角獸走上前，神聖光芒籠罩住無眼人，只見他斷臂的傷口逐漸癒合，血也緩緩止住。

　　「他會沒事吧？」司空曉看著獨角獸問道。

　　「生命可以保住，手沒有辦法，抱歉。」神聖獨角獸輕聲回答。

　　司空曉臉上沒有表情，他將無眼人的身軀緩緩放至地上，跟著站了起來。

　　「連無眼人都被打敗了……」蟹將再也笑不出來，全身微微顫抖著。

　　「怕什麼？！大不了跟他拼了！！」蝦兵怒罵，但看得出來他也只是故作姿態。

　　只有西兒沒有恐懼的神情，她臉上充滿了決然，雙手前舉，對準了楊名遠。

　　「西兒！等等！！」司空曉看見了西兒的動作，連忙喊了出來。

　　然而西兒手中已經發出了熾烈之箭，一支又一支瘋狂地朝向楊名遠射去。

　　「煩！！」楊名遠心情其實也並沒有很好，他並不討厭無眼人，事實上他對無眼人的劍術也感到相當驚豔佩服，然而在剛才那種情況之下，如果不下辣手，自己可能就會有危險。

　　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我，沒有做錯。

　　雖然自認沒錯，但斬斷無眼人八臂之後，楊名遠原本已經打算罷手。

　　對他來說，既然已經知道「幽界」還有其他「主機」，還有許許多多被創造出來的生物那就夠了。

　　他渴望的是挑戰，是刺激，而非絕對強勢的單方面殺戮。

　　所以如果司空曉好聲好氣地求他，楊名遠就會讓他們離開，並期待他們帶著「主機」回來，來一場真正的對決。

　　司空曉不完全明白楊名遠的心情，但他從楊名遠臉上的神情，看出了一些端倪。

　　在無眼人斷臂後，他更不希望這一群好夥伴，再繼續受到傷害。

　　所以他想阻止西兒，但晚了一步。

　　西兒的熾烈之箭已發，每一根，都勢要置楊名遠於死地。

　　「你們真的很煩！！」楊名遠猛地暴喝出來，適才因為生命被威脅而不得不下重手的感覺，再次襲來。

　　這讓他莫名地想到了國中生和大學生。

　　想到了那不斷求生存，又不斷死亡的「夢迴圈」競賽。

　　想到了陳穎茹的背叛。

　　生存的壓力，轉化為一股極端令人厭惡的煩躁之意，讓楊名遠整個人就像要爆炸一樣。

　　他抬頭看著那些火燄之箭，火燄箭在他注視之下，一根一根地冰結，然後在空中碎裂。

　　「怎麼可能……」西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剛才的火流星被彈射開來，是因為楊名遠用某種方法創造出了強大的風壁，這還算在西兒可以認知的魔法範圍之內。但像這樣只是用目光注視，就把火燄的本質轉化為冰，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行為。

　　「很愛打嗎？！」楊名遠看著西兒，眼中透現憤怒，跟著他伸出左手，一個無形透明的巨大手掌憑空在天上出現，捉住了西兒。

　　西兒驚叫一聲，巨大手掌跟著向下猛地揮落，將西兒重重摔在地上。

　　「下來打啊！！」楊名遠哈哈大笑，笑聲中卻充滿了怒意。

　　「魔女姐姐！」蟹將驚呼著衝向西兒，卻見西兒勉強爬了起來，跟著卻吐出了一大口血。

　　司空曉也衝向前，張臂大吼道：

　　「別打了！」

　　「別打了？」楊名遠看著司空曉冷笑：

　　「說要打的也是你，說不打的也是你，有這麼簡單的事？！」

　　「我們贏不了你。」司空曉臉色淡漠，平靜地說道：

　　「沒必要送死。」

　　「好。」楊名遠沉聲道：

　　「既然這樣，你考慮得如何？效忠於我，然後去把你們的『主機』引過來。」

　　「我不明白你說的『主機』是什麼，至於效忠……」

　　「司空曉！！」西兒驀地大喝道：

　　「我們不可以投降！無眼的斷臂仇你不顧了嗎？效忠這個魔王，將來還會有多少生物慘遭屠殺？！」

　　司空曉轉頭望向西兒，輕聲道：

　　「我知道，但也不能無謂送死。」

　　「死算什麼？！」西兒傲然道：

　　「你在『幽界』活過兩千年嗎？！在黑與白的世界裡，進行永無止盡的對抗與戰爭，永無寧靜安祥之日。對我們來說，生命早就失去了意義，如果現在連對抗的勇氣都失去，那算什麼？！若是我們怕死，早就全谷跪伏在『合理城』之前，不用等你來下令！司空曉，不要用你的心態來看待我們，我們有自己的尊嚴！！」

　　「但是……」司空曉想要堅持，卻發現自己竟說不出堅持的理由。

　　「司空，很抱歉，這次我站在魔女這邊。」獨角獸緩緩說道，跟著一股神聖光球將司空曉包圍起來，並飄浮而起，緩緩移動到旁邊：

　　「但是我們並不希望你跟著一起犧牲，你是人類，你是真實的生命，你……也是我們愛戴的領袖。」

　　「西兒！！獨角！！」司空曉被光球強制包覆移走，他用力搥打光球壁，卻只像打在一團棉花上，絲毫不受力：

「把我當成領袖就不能抗命！！解決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種！！不要選最笨的一種！！！」

　　「對啊！最笨的方法就是送死啦！」蝦兵在一旁看著事態急轉直下，也是相當震驚，這時忍不住插嘴道。

　　「魔女姐姐，千萬別想不開啊！」蟹將一邊發抖，一邊對著西兒叫道。

　　狐狸緩緩走到司空曉旁邊坐下，自言自語地說道：

　　「愚蠢至極，但是值得尊敬。」

　　西兒則完全沒有任何猶疑，她站在地面，再次向前舉起雙手，然而這次是雙掌併合。

　　一枝比以往更大上了數倍的熾燄烈火之箭，從西兒指尖放射，朝向楊名遠急衝而去。熾燄烈火之箭帶起來強大的熱風，幾乎要將四周的空氣燃盡，威力難以估計。

　　楊名遠震怒。

　　原本以為這群生物中還算有個有頭腦的人，但事態卻忽然演變成這樣，楊名遠再次感受到了對生存的威脅。

　　「媽的……混蛋……很強是不是？！很厲害是不是？！」楊名遠暴吼了出來，熾燄烈火之箭猛地轉而向上，在空中向後劃出一百八十度的半圓軌跡，跟著竟倒向西兒射去。

　　西兒剛才被重摔在地上，其實早已受了重傷，她發出熾燄烈火之箭後已經沒有太多力氣，這時眼見火箭射回，竟然連飛起來的力量都沒有。

　　妹妹……

　　那個人，有沒有好好對待妳？

　　兩千年來妳過得如何？

　　有想到我嗎？

　　姊姊遇上了一個人，原本有可能跟妳一樣到人界，有可能去找妳……

　　但現在不行了。

　　姊姊先走一步。

　　妳要努力活著。

　　有如火龍一般，烈燄之箭奔馳到了西兒身前，轉瞬間就將要把她吞噬。

　　「魔女姐姐！！」

　　一道身影，卻橫空跳至魔女身前。

　　火龍重重地撞擊在那身影上，跟著迸散成巨大的火花。

　　西兒強忍高溫灼熱，勉力睜開眼看著眼前救了自己的生物，卻見到蟹將小小的眼睛正盯著自己，輕聲說道：

　　「妳沒事吧？」

　　西兒點點頭，忍不住說道：

　　「你呢？還好嗎？」

　　「沒事，哈哈！我沒事！」蟹將用背部擋下了有如火龍奔馳的一箭，雖然牠防禦力堪稱無敵，但還是覺得灼熱難耐，只是聽到西兒關心的言語，對牠來說就像瓊漿玉露一樣，登時把所有痛楚拋到腦後。

　　「小蟹！有你的！！真是好公蟹！！」蝦兵在一旁忍不住大讚了起來。

　　蟹將轉過身，用牠右邊的大螯指向楊名遠，大聲吼道：

　　「不要欺負我老婆！！」

　　西兒在牠身後一陣腿軟，不過心裡卻也感到一股溫暖。

　　「老婆……螃蟹和魔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楊名遠大笑了起來：

　　「太有趣了，你們真的是太有趣了！！」

　　「怕了嗎？！」蟹將其實還是很害怕，一邊微微發抖一邊故作豪邁地罵道。

　　「我好怕……」楊名遠微微一笑，但心裡卻充滿了某種不悅的感覺。看到蟹將對魔女的真情，他莫名地想到了陳穎茹，想到了自己的付出，想到了遭受到的背叛：

　　「我好怕你撐不了太久，讓我覺得太無聊！！」

　　蟹將昂首，擋在西兒身前：

　　「這不用你來擔心！！」

　　「好！擋箭你很厲害，要不要試試擋個更有趣的？！」楊名遠說完，他手中的古劍消失，轉為變成一把相當漂亮的銀色手槍。

　　「沙漠之鷹……」司空曉震驚地叫了出來，他畢竟在當上「仲裁者」前也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也玩過一些線上遊戲，對於這把相當知名的手槍並不陌生：

　　「太卑鄙了！！蟹將小心！！」

　　司空曉的話聲未落，楊名遠已對著蟹將扣下了扳機。

　　楊名遠所創造出的「沙漠之鷹」，其實徒具外殼。

　　因為他沒有相關的槍械知識，所以在內裝的部份完全沒有任何細微的想像空間，他只是單單地想像出一把長得像「沙漠之鷹」的槍，可以射出子彈，而這子彈的威力……

　　足以貫穿萬物。

　　如果是真正的「沙漠之鷹」手槍，就算射個一千槍，蟹將的硬殼也不會有些微損傷。

　　但是楊名遠的槍不同，他射出的子彈也不同。

　　巨大的槍聲傳出，蟹將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愣了一下後，看著楊名遠哈哈大笑：

　　「這什麼東西？！只有聲音嗎？哈哈哈！」

　　笑到一半，蟹將的笑聲卻嘎然而止，他有些震驚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胸腹之間，出現了一個洞。

　　「小蟹！！」蝦兵驚惶大叫，想要衝上前去。

　　「別過來！」蟹將怒喝，他兩隻細長的小眼睛轉向後看了看，卻看見西兒毫髮無傷，只是充滿了感激和不捨之意地看著自己。

　　有妳這眼神，就夠了。

　　「我擋下了！」蟹將忽然發現自己不再發抖，不再害怕：

　　「我保護了心愛的老婆！！」

　　楊名遠也有些驚訝。

　　按照他所「想像」架構的，這一槍射出，照理會穿透一切。

　　然而雖然射穿了蟹將的硬殼，子彈卻也失去了力道，沒有繼續射中他後面的魔女。

　　難道想像力也會有界線嗎？

　　難道這些被創造出來的生物……擁有的某種不可思議特質……

　　足以改變我想像出來的物事？

　　楊名遠想到這裡，忍不住站了起來，手中的「沙漠之鷹」對準了蟹將，再開了一槍。

　　「王八蛋！！」蝦兵衝向楊名遠，想要攻擊並制止他，但楊名遠隨手一揮，蝦兵就向後飛起，重重摔落地面。

　　蟹將左邊的螯，被第二槍打斷，但是西兒，依然沒有受到傷害。

　　蟹將看了看自己斷落的螯，卻反而笑了。

　　「再來啊！哈哈哈！難怪無眼人說你是雜碎！」

　　楊名遠微微皺起眉頭，他大可以直接想像讓蟹將全身爆裂而亡，但這樣似乎沒有什麼意義，而且也無法判斷出究竟為什麼自己想像出的子彈，會無法完全穿透。

　　他對著蟹將，開了第三槍。

　　這一槍，轟掉了蟹將的半顆頭，和一隻眼睛。

　　「小蟹！！小蟹！！！」蝦兵摔落遠處，想要再衝上前，卻被楊名遠再次擋住。

　　西兒全身癱軟無力，想要飛起攻擊，卻力不從心。

　　獨角獸沒有攻擊手段，牠已經發出了最強的神聖光芒，卻一點用都沒有。

　　「蟹將！！楊名遠！！你給我住手！！」司空曉在圓圈中大吼，卻根本無力阻止這一切。

　　所有成員中，最平靜的，反而是蟹將。

　　「小蟹！！快逃啊！！你是白癡嗎？！」蝦兵大哭了起來：

「每次你都是先逃的啊！！每次打架你都先逃啊！！我會幫你擋！！現在你那麼有種做什麼？！你是白癡啊！！混蛋！！快逃啊！！」

　　「每次我先逃，是因為知道你會幫我擋著，小蝦。」蟹將對著蝦兵，輕輕說道：

　　「謝謝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這次，我必須自己承擔。」

　　「笨蛋……笨蛋！！」西兒在蟹將身後，淚流滿面，偏偏又無力動彈，只能勉力叫喊：

　　「我有說要你幫我擋嗎？！別再擋了！！你以為這樣我會感動嗎？！我會愛上你嗎？！別自以為是了！！你只是一隻螃蟹而已！！」

　　「我就是笨蛋啊！！」蟹將大吼了出來，僅剩的一支眼睛並沒有轉向西兒，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流淚：

　　「從喜歡妳的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笨到現在了！！妳以為我不知道自己不可能嗎？！但是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喜歡妳啊！！」

　　第一次看見魔女姐姐。

　　她飛在天際，召喚了無數流星雨，重擊來犯的「合理城」軍隊。

　　魔女姐姐的長髮飛揚在空中，好美。

　　蟹將還記得，他抬著頭，用兩支細細長長的眼睛，盯著魔女姐姐看。

　　魔女姐姐落下地面時，四周登時圍上了許多恭賀她，崇拜她的生物。

　　蟹將被擠到最邊邊。

　　事實上就算他能擠到魔女姐姐的身邊，她也不會看他一眼，他知道。

　　但是這樣就夠了。

　　能夠在心裡，深深地，喜歡著一個人。

　　能夠看著她，想著她。

　　「這樣就夠了……」蟹將喃喃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楊名遠，開了第四槍。

　　蟹將僅剩的半顆頭，以及勉強舉起，擋在他頭前的另一隻螯，一起被這一槍轟成了碎末。

　　已經不成蟹形的蟹將。

　　終於向後傾倒，重重摔落在西兒身前。

　　直到有一天，能夠為了她。

　　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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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謎題解答 > ：　呃……無眼人沒掛，蟹將掛了，害我寫到快哭。所以答案很明顯了，比較笨的是蟹將，比較有種的，也是蟹將，替蟹將致上最高的敬意。現在越貼越晚是因為沒有十二點的壓力，反而可以把每一章寫得更完整，所以這一章寫到四千多字喔！

< 本次謎題 > ：蟹將慘死，楊名遠也發現自己並非全然無敵，他會有什麼轉變嗎？ ( A ) 頓悟收手  ( B ) 繼續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