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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冷靜下來。」我盡量讓口氣平穩,不要太刺激到小張:「我大概知道那瘋子是誰。」

    「誰?!難道就是殺狗的人?!」小張大吼,跟著他忽然想到什麼,瞪著我的瞳孔不斷放大,滿臉震異之情:

 

    「你剛才一直問李筦媛的事,難道……」

 

  「恐怕就是她。」我嘆口氣,點頭說道。

 

  「走!」小張豁地站了起來:「她針對的是我!我去!」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跟著站起來,轉頭又對阿房說道:

  「妳呢?來不來?」

 

  我知道阿房也是「言使」,有她幫忙,一定更有機會救人。

 

  阿房臉上卻露出緊張的神情:

  「如果你們說的那個李筦媛真的是『刃之卷』的擁有者,又是可以使用『割裂』這些字的『太陰使』,那我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會是她的對手……一定要等我師兄來……」

 

  「妳現在call妳師兄,多久可以到?」

 

  「不知道……但至少也要幾個小時。」

 

  「那妳自己等他,我們要走了。」

  我給了小張一個堅定支持的眼神,他也知道不用跟我多說什麼,我們兩人用最快的速度,從麥當勞衝了出去。

 

  「言洛傾!!你不明白『刃之卷』的可怕!」阿房追在我們後面叫道。

 

  「妳也不懂什麼叫義氣!」我拋下這句話,跟小張很快地遠遠甩開了阿房。

 

  我和小張平常就有在人群中衝刺,訓練反應的習慣,我們無視校園內行走的學生人潮,用最高速衝到了文學院,再直接上樓到了308教室前。我跟小張在國中曾經攜手解決過一件大事,彼此早有深厚默契,兩人在教室門前深呼吸數下,調勻氣息之後,他才伸手推開了門。

 

  門內有十幾個學生,面帶驚惶地坐在座位上,看來都是中午在這邊用餐,等著上下午第一堂課。李筦媛站在講台上,左手拿著一本跟「心之卷」看來極像的古書,右手則扣住一個樣貌清秀的女學生手腕,正是陳語如。

 

  在李筦媛身前不遠處,一個男學生仰臥在血泊中,看來傷勢極為嚴重,但胸口依然微微起伏,還有一絲氣息。

 

  「你來了……」李筦媛看著小張走進門,輕聲說道。

 

「放開她!」小張猛地暴喝一聲,聲音之大,威勢之盛,就連我也嚇了一跳。 

 

  一直低著頭的陳語如抬起頭來看了小張一眼,眼中神情極為複雜,但也看得出來,她正處於極大的恐懼之中。

 

  李筦媛卻好像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癡癡地看著小張,搖頭道:

  「我放了她……誰又能放了我……」

 

  「沒有人捉住妳,是妳自己捉住了自己。」我開口說道:

  「先讓倒地的同學送醫,我想妳也不希望殺人。」

 

  「他想要攻擊我,我不能讓他碰到我的身體……」李筦媛搖頭,輕輕嘆息:

  「我不想要再讓任何男人碰到我的身體。」

 

  「妳洗心革面了嗎?」小張冷言嘲諷:「想要成為聖女?」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李筦媛平靜地看著小張:「我很骯髒我知道,但你又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從我十二歲開始,我繼父要的人就不再是我母親,你懂嗎?!高中那些男友知道我的事後,就只想著要跟我發生關係。許教授……為了我的身體,故意想要當掉我,再逼我跟他……我很骯髒我知道……但是,一個骯髒的人,就沒有愛你的權利?」

 

  小張微微一窒,我想他跟我一樣,因為聽到李筦媛口中說出的話,而感到極為震驚。

 

「不論如何,都先放了她。」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話,不想刺激到李筦媛: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妳還是可以有美好的未來。」

 

  「美好的未來?!哈哈哈哈!言洛傾!你真是很會說話!」李筦媛尖笑道:

  「我殺了你的狗,怎麼?你不想報仇?!」

 

  我拳頭一緊,但卻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忽然小張向前走了一步,用相當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

  「李筦媛,把陳語如放開,她是無辜的。妳要怎麼樣對我,都可以!」

 

  「你就這麼喜歡她?!」李筦媛尖叫:

  「她有這麼美?!比我還美?!」

 

  小張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回答,我知道小張是不想刺激李筦媛,但這種沉默對李筦媛來說,無疑比任何回答還要來得更加尖銳而刺痛。

 

  「好!!好!!」李筦媛慘笑:「我看看你將來要怎麼愛她!加斯伐!」

 

  話聲方落,陳語如淒厲的尖叫隨之響起,我驚詫莫名地看著陳語如雪白的右臉頰上,憑空出現了三道血痕,傷口極深,一看就知道將成為難以挽回的傷痕。

 

  「混帳!!」小張暴聲痛罵,便要衝上前去,李筦媛卻尖叫道:

  「你再過來,我馬上殺了她!!」

 

  小張倏然止步,胸膛不斷起伏,他再也不看李筦媛一眼,只是滿是深情地看著陳語如,陳語如看得出來極痛,但卻忍著沒有再哀嚎,只是伸手摀住臉上的傷,眼中充滿了驚懼。

 

  我腦中不斷轉著念頭,該如何做?該如何救下陳語如?!我擁有的「法爾」,無法衝擊到那麼遠的地方。讓人喪失記憶的「穆沙」,又不夠穩定,不了解運作模式,上次使用過後,我和馬學長仔細交談,發現他只有忘記和「禁言」有關的事,可能就是因為我說出穆沙時,他只想著那些事。

 

那現在完全不能確定李筦媛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能讓李筦媛忘掉什麼,要是她受到刺激,只會打草驚蛇。或許她現在正想著手下留情,若是讓她忘記,後果不堪設想……

 

  「妳這個人盡可夫的賤貨!有種就殺了我!」小張驀地轉頭,對著李筦媛痛罵,看得出來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李筦媛被小張這樣痛罵,再怎麼樣也難以不當一回事,她面色發白,全身微微顫抖。

 

  我卻聽出了一些端倪,我非常了解小張,不管他再怎麼樣生氣,都不應該會對一個女生罵出這樣的話來,所以他一定有所圖,目的看來就是引開李筦媛的注意。

 

  所以現在是我該出手的時候了。

 

  我猛力一蹬腳,身軀便向前傾斜急衝而出,在那一剎那間,我卻看見身旁出現了阿房的身影,她對著我輕聲說了句什麼。

 

  我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力量籠罩,向前衝刺的速度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遠比我所能擁有的爆發力還要更快了許多。一瞬間我已經來到李筦媛面前,我下意識地舉起右掌正對著她大喊道:

  「法爾!!」

 

  一股大力讓身材瘦削的李筦媛向後飛起,重重撞在黑板上,小張與我配合無間,第一時間已跟著衝上前,抱住了陳語如,跟著她一起向後滾倒在地。

 

  我知道不能讓李筦媛回過氣來,再向前跨上一步,正要再喊出「法爾」時,李筦媛卻已經先一步喊道:

  「加特!」

 

  斬!?還是穿刺?我心下一涼,用力向左側身,但即使有了阿房的加速禁言,我還是只能堪堪避過要害,一道看不見的利刀削過我的右臂,我登時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鮮血直流。

 

  「加斯伐!」

 

  我知道「加斯伐」是「割裂」之意,卻不知能往哪躲,只好向後猛地彈跳一大步,但「加斯伐」還是在我身上劃出了三道傷痕,幸好這次比較輕微,只是皮肉傷,但這樣一來,我和李筦媛的距離又被拉開,再也無法對她造成威脅。

 

  我知道大勢已去,正想喊出「穆沙」,看能不能賭一賭時。小張卻忽然跳了起來,直接向李筦媛大步走去。

 

  「夠了!!」小張暴喝道:「別再傷害我朋友!」

 

  「你不要過來……」李筦媛伸出纖細的食指指著小張,我知道她只要一句「穿刺」,小張身上馬上會像中了槍擊一樣出現血洞,忍不住緊張地說道:

  「小張!」

 

  「洛!別過來,也別再出手。」

  小張走到李筦媛身前停下,讓她的手指正對著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說道:

  「李筦媛。要殺就殺我,我這條命給妳。」

 

  「你……」李筦媛的手指顫抖著,聲音也是:「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如果殺了我能讓妳好受,就殺吧!」小張身軀挺直而立,我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也可以清楚感受地到他那股捨己為人,頂天立地的氣概。

 

  李筦媛眼中滿是淚水,她癡癡地看著小張,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她好像要伸手撫摸小張的臉,但畢竟還是忍了下來。

 

  「為什麼……」李筦媛輕輕地說道,語氣充滿了絕望:「你不愛我……」

 

  「妳會找到更適合妳,也愛妳的人,李筦媛。」小張的聲音聽起來也已經沒有了憤怒:

  「現在停手,還不算太遲。」

 

  「太遲了……太遲了……」李筦媛搖頭慘笑:「從我十二歲開始,就已經太遲了……我再也得不到你的心……再也得不到……」

 

  李筦媛說到這裡,手指忽然一顫,開口便要說什麼。

 

  「小張!!快閃開!!」我大吼撲向前去,就算要賠上性命,也不能讓小張在我面前被殺死。

 

  但李筦媛卻忽然將手指收回,緊壓在自己的胸口上,輕聲說道:

  「休伊納……」

 

  噗地一聲悶響,跟著鮮血自李筦媛胸口狂湧而出,李筦媛向後仰天而倒,臉上帶著一抹極為複雜的哀傷笑容。

 

  像是落日餘暉,在天際燃燒著一片火紅……

 

  「李筦媛!!」小張大吼,搶上一步扶住了她,跟著他緩緩跪下,讓李筦媛坐倒在地上,再用右臂環繞攙扶著看起來已經氣若遊絲的李筦媛。

 

  目賭這一切發生,我因為太過震驚,而完全愣在原地,不知能做些什麼。

 

  「張威丞……張威丞……」李筦媛輕輕喚著小張的名字,伸手輕撫他的臉頰: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從高一開始就喜歡上了你……你看書的樣子……你打籃球的樣子……我都記得……記得好清楚……」

 

  「李筦媛妳……別說話!叫救護車!!」小張全身顫抖,大吼了起來。

 

  教室內的同學早就都嚇呆,但還是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開始打起了手機。

 

  但我知道,已經太遲了。

 

  「來不及了……張威丞……」李筦媛慘笑,跟著口中湧出了鮮血:

  「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吻我……」

 

  小張愣住,臉上神情複雜已極,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陳語如一眼,卻發現陳語如也正靜靜地看著他。

 

  「求求你……我不想死得……充滿遺憾……」李筦媛的聲音中充滿了迫切的渴望,以及將死的悲憐。

 

  小張閉上眼睛,跟著又再張開,像是決定了什麼。他看著李筦媛的雙眼,對著她染血的雙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良久,兩人唇分。

 

  教室中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被這極為悲慘,極為哀憐卻有充滿了深情的氛圍感動,沒有人發出任何一絲聲音來打斷他們。

 

  「這是我的初吻……知道嗎?……」李筦媛看著小張,她的眼中只有小張,臉上神情極是滿足,輕聲嘆道。

 

  小張沒有說話,但看起來相當驚訝李筦媛會這樣說。

 

  「你不相信對不對?我繼父再怎麼樣蹂躪我,我都不讓他碰我的嘴唇,甚至以死相脅。升高中後交往的那些男朋友,我一個都沒有接吻過。我的身體骯髒,但是……我的唇是為你而留的……」

  李筦媛的聲音忽然變得比較大聲,也沒有那麼斷斷續續。

 

  但我和小張都知道,這是迴光返照,她……已經快要不行了……

 

  「張威丞……威丞……」李筦媛將手指放在小張唇上,輕輕遊移著:

  「能這樣喊著你……我覺得好幸福……」

 

  「妳別再說話了。」小張虎目含淚,我知道他已經快要崩潰。

 

  「不……我要說,其實我很滿足了,威丞,因為你吻了我……我猜你可能也是愛著我的……高中時你看著我的眼神就足夠讓我明白了……只是你不想承認而已……沒關係,威丞,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李筦媛的聲音逐漸微弱,她的手也無力再支撐,緩緩向下垂落,小張強忍悲痛,很自然地伸出了左手,握住了李筦媛的手。

 

  「其實我該開心對不對……」李筦媛看著小張臉上的神情,眼中出現了一絲光彩:

  「因為你忘不了我了……威丞……對嗎?」

 

  「你永遠也……忘不了……我了……」

 

  李筦媛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小張抬起頭,瘋狂地大吼了起來:「啊啊啊啊!!」

 

  「小張……」我走上前,輕輕搭住他的肩膀,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她死了……洛……」小張將頭偏靠在我的手臂上,痛哭了起來,我從來沒見過向任何人示弱,永遠都充滿了男子氣概,永遠都不會低頭,意志無比堅強的小張,在全教室的人面前痛哭了起來。

 

  「她太卑鄙了……做了這些事……說了這些話……然後就這樣走了……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的眼眶也滿是淚水,我可以對小張說出「穆沙」,讓他忘掉今天發生的事。但這樣對李筦媛公平嗎?對小張又公平嗎?我已經無法判斷了……

 

  「高一的時候……有一次我因為校隊練球,晚回教室……」

  小張還是在哭著,但又同時喃喃自語地說了起來:

  「她幫我抄了聯絡簿,拿到球場給我。」

 

  「同學都在笑……朋友都在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心裡很開心,但又很尷尬……」

 

  「所以我把聯絡簿丟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掉。我沒有看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很受傷……一定很受傷……」

  

  「如果……」

 

  「如果……」

 

  小張又再痛哭了起來。

 

  「如果那時候我跟她說聲謝謝……」

 

  「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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