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鷹 -- 2012 浴火重生

人們所害怕的並非罪惡本身，而是那種明知自己正深深陷入，

卻又完全無法抽離的軟弱感。

                 就像流沙一般……

　　　　　　　　　　　　「洪荒太廟」　第九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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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馴獸間』嗎？」珂兒跟在伊德加的身後，連連讚嘆著：「好大！」

　　伊德加命一位士兵帶席因去「皇家圖書館」，以及一名女神官帶雷亞修去「靜女神神殿」，自己卻拖著肥胖臃腫的身軀，親自帶珂兒到了位於宅第地下室的「馴獸間」。

　　珂兒東張西望著，對每樣看到的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心。「馴獸間」並沒有獸類難聞的氣息，反而比想像中來得乾淨許多，許許多多的大籠子四處擺放著，每個籠子裡面都有著奇怪的生物，這些生物或像牛、或像獅虎，但又都跟平常所見的動物不太一樣。且牠們的脾氣似乎也都不是很好，看見伊德加和珂兒走進，大多開始怒吼了起來，珂兒又怕又好奇，緊緊跟在伊德加身後。

　　「呵呵！別怕！牠們出不了獸籠的，這些『馴獸』都是在失去了主人之後，心智錯亂才會變成這樣，其中不乏有五、六階的好品種喔！」

　　「五、六階？跟魔獸的分級一樣？」珂兒好奇地問道。

　　「正是。」伊德加唇邊浮現一絲詭異笑容：「妳不知道有人認為『馴獸』就是在『馴養魔獸』嗎？雖然這種說法非常離譜且無知，但就是有些笨蛋相信，甚至還因此而攻擊『役獸師』，逼他們放『馴獸』走，說什麼這樣做會遭天譴，真是莫名奇妙……」

　　「喔……」珂兒看見一隻長得非常像人類的「馴獸」，忍不住停下腳步。那「馴獸」下半身像以兩隻後腳站立的馬，毛色是雪白的，上半身卻跟人類男子一模一樣，面貌甚至可以算是相當俊美，只是赤裸的上身有著十數道紅色傷痕，似乎經歷過許多場慘烈戰鬥。牠很安靜地站在籠中，並沒有大聲吼叫，只是牠用那雙深黑色的雙眸望著珂兒時，看起來卻彷彿十分地哀傷。

　　「白人馬……五階『馴獸』……力量不強，但具有高度智慧，可以使用一些中級魔法。妮妮小姐，妳想要這隻嗎？」

　　「不不……他太像人……太……怪異了。」珂兒連忙轉頭，想要把那個哀傷的眼神忘掉。她大步走向前，突然內側牆上的一道門被打開，一個外表猥瑣的老頭子匆匆忙忙地從裡面跑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奇怪的大盒子。老頭子沒有預期會看到珂兒，吃驚地停下了腳步。珂兒則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盒子，跟著向前走了幾步，想看看門裡是什麼。

　　「不准進去！」伊德加猛然怒喝一聲，珂兒嚇一大跳，不敢再往前走去。

　　伊德加搶上前將門關好，珂兒偷偷看他的側臉，竟感覺有些猙獰，不由得有些害怕，然而當伊德加轉過身面向珂兒時，滿是肥肉的臉上又堆滿了一貫的笑容：

　　「裡面是重要的育嬰室，要是有陌生人進去可能會嚇到牠們。」

　　「育嬰？！」珂兒聽到這兩個字，馬上把剛才的懼怕拋到了腦後，她走向那老頭子，仔細看了看大盒子裡所裝的東西，跟著竟忍不住歡呼起來：

　　「小雞！好可愛！這也是『馴獸』嗎？！」

　　「我不是小雞！」盒子裡的「生物」忽然開口，聲音雖然微小但卻很清楚，嚇了珂兒一大跳，「生物」卻又繼續說道：「我是………我是什麼？」

　　珂兒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是什麼我怎麼知道？看起來就像小雞啊！」

　　「他是剛出生的幼獸，品種雖然不錯，但還未成長，沒什麼用。」伊德加皺眉道。

　　「真的嗎？但牠好可愛，我想要這隻！」珂兒興奮地道。

　　「妳以為在選寵物嗎？」如果沒有注意聽，可能會以為這句話是伊德加說的，但其實是像小雞的「幼獸」在大叫：「我一點都沒有感應到妳身上的魔流，我才不要妳這種主人！」

　　「我偏偏就要你！」珂兒嘟起了嘴巴：「城主大人，可以嗎？」

　　「妮妮小姐沒有魔流，就算是與幼獸結了『契約』，也無法讓牠成長成為戰鬥用『馴獸』。強制契約一次只能使役一隻馴獸，這樣等於妳就沒有戰鬥能力了。」

　　「沒關係啊！我也不需要戰鬥！而且你不覺得讓這隻小雞去參加戰鬥很殘忍嗎？」

　　「我不是小雞！」

　　「好吧……」伊德加又出現了那種意味深長的神情，但珂兒畢竟不是席因，一點都沒有感受到有什麼特異之處。

　　「天哪……」像小雞的「馴獸」大叫了起來：「那個老不死胖子，你該不會真的要把我給這個一點魔流都沒有的白癡吧？」

　　「老不死胖子？！」伊德加瞪大了眼睛：「妮妮小姐，我現在就幫妳施行強制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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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大人，這裡就是『皇家圖書館』。」一名衛士對著席因鞠躬：「由於此處是禁地，恐怕您只能自己進去。這是城主大人的手諭，請交給裡面的管理員。」

　　「『皇家圖書館』的存在我聽聞已久，竟然是在這裡？」即使博識多聞如席因，也忍不住有點目瞪口呆。原來所謂的「皇家圖書館」，竟是在一排破舊的老式「排屋」中的一間。「排屋」位於人潮洶湧的集市內，而在「皇家圖書館」的左右兩旁分別是一間雜貨店及一個豬肉攤。

　　席因大感好奇地走上前敲了敲門，一種彷彿強烈電流般的魔法能量瞬間湧來，席因只感覺自己好像被裡裡外外都掃視了一遍，這種感覺極為特異，不由得微微顫抖。

　　「皇家圖書館」的破舊木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打開，一個頭髮已灰白，身穿學士長袍，戴著奇怪眼鏡的老學究在門內狐疑地望著他：

　　「年輕人，要買豬肉到隔壁。」

　　「我是領長空城主之令來此，可自由選擇魔法學習。」

　　「長空城主？那無恥大胖豬又想來剝削我？」老學究出乎席因意料之外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跟著又將右手放置於木門上，閉上了眼睛。然後有些驚訝地道：

　　「魔流值竟然有五百七十九？還不錯嘛小伙子。，就算在『金色魔法師』」中也算頂尖啦！」

　　「五百七十九……」就連席因也沒聽過「魔流值」這個名詞，但猜得出應該是將魔流量化的說法，他十分好奇地道：

　　「這木門可以檢測魔流值？」

　　「當然，只要我摸了門就能感應到適才敲門的人魔流值有多高。」

　　「那各顏色的魔流值上下限該是多少？」席因找出了重點。

　　「小子挺聰明。」老學究瞇著眼睛看著他：「一般大胖豬引薦的人，都是空有魔流沒有腦袋，你倒算是個特例。」

　　「過獎。」席因微笑。

　　「魔流值在十以下就是綠色，十到三十間是白色，三十到一百二十間是紫色，一百二十到六百之間都是金色，六百以上才是紅色。」老頭子一口氣說完，席因卻一點也沒有覺得複雜，反倒連連點頭：

　　「所以即使都是『金色魔法師』，其實魔流值還是有可能天差地遠……」

　　「對，像你這樣高的數值，可以學好幾個究極魔法，算是天縱奇才了。」

　　「所以我可以來這裡學魔法？」

　　「進去吧！」老學究不耐地道：「你有大胖子的手諭，我還是得讓你進去，而且跟之前那些人比起來，你還算是順眼多了。」

　　「多謝！」席因微笑著走入了「皇家圖書館」，卻見裡面的感覺與房子外觀大不相同，不僅整齊乾淨，數十個書櫃上更滿滿地都是魔法書籍或卷軸。老學究慢慢地跟在他後面走著，一邊說道：

　　「你就選幾個究極魔法吧！這卷『血龍天絕焱』如何？消耗魔流一百五十，有獨佔性，可召喚三條傳奇炎龍，大概可以完全摧毀一個中型村莊！」

　　「咒語的音節有多少？」席因看起來一點也不興奮地問道。

　　「七十二。」

　　「七十二？唸完之前別人大概可以把我脫光衣服拔完毛再丟到鍋子裡煮熟吧……」

　　「當然躲在戰士後面唸啊！你身為魔法師不想學這種大型魔法，豈不本末倒置？」

　　「不。」席因微微一笑，目光中的深沉智慧讓老學究也愣了一下：「一個真正的魔法師應該要能應付所有狀況，只靠別人在前面擋著才能發揮能力的魔法師，還不夠格。」

　　「更何況……」席因聳聳肩又道：「我還得考慮到這魔法對於表演魔術是否有幫助，也就是說能不能用來賺錢，這種大型魔法……投資報酬率太低啦！」

　　「那你要什麼魔法？高級的？『雪舞風華』？消耗魔流八十五，無獨佔性，咒語音節三十九。」

　　「還是太長，而且怎麼都是些冰冰火火的，沒有一些創意嗎？」席因一邊說一邊走到一個看起來十分老舊且佈滿灰塵的書架前，很有興趣地開始看起了那些卷軸的標題。

　　「那裡都是初中級魔法，基本上會來我這邊的魔法師，大概都對那些魔法不屑一顧，所以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動過了。」老學究嘆口氣道。

　　「這才有趣。」席因雙眼發著光，跟著拿起了一個老舊殘破的卷軸，上面寫著：「二元命運」。席因大呼有趣，對老學究說道：「這個魔法你知道嗎？」

　　老學究將卷軸接過，開始研究起來：「這卷不是我寫的……中級魔法，用古式『拿貝紙』書寫，看來歷史久遠。」

　　他跟著又指著卷軸底端一個特殊的符號，驚訝地道：「具獨佔性？這倒是特別了，具獨佔性的中級魔法極為少見，且通常都是『時間系』魔法，但這個魔法卻是『特殊系』……你知道為何魔法會有獨佔性嗎？」

　　「還需請教。」席因知道這老學究對魔法的了解比自己只會多不會少，故虛心答道。

　　「使用魔法的原理是運用咒文吟唱來釋放本身魔流，並與這個世界的能量互動，這與吟遊詩人利用真與美之歌曲與精靈締結盟約不同，是利用魔流來嘗試改變世界原本的規律。」

　　老學究一邊繼續看著手上的卷軸，一邊說了下去：

　　「所以像『火彈』這種初級魔法，改變的只是施法者附近的規律，那所有人都可以使用。但像『血龍天絕焱』這個究極魔法，所召喚的炎龍是改變整個世界的規律而誕生，所以必須具有獨佔性，也就是只有一個魔法師能學會，否則兩個相同法術強碰，會導致不可逆的毀滅性後果。」

　　「也就是說，視被改變的規律規模，來決定魔法是否具有獨佔性？」

　　「沒錯，簡單說就是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的魔法，就只會有一個。」

　　「那這『二元命運』會影響到整個世界？」

　　「你也不用太高興。」老學究警告道：「像這種魔法有的根本只是玩票性質，規律改變的規模並不一定相關魔法的強度，簡單舉例說好了，中級時間魔法中的『迴音』可以重複某區域中一秒內所有發生的事件，但因為這塊區域與整個世界的時間會相差一秒，所以影響到了整個世界的規律，就變成獨佔魔法。問題是才一秒的時間能做什麼？所有魔法師追求的都是強大、吟唱時間越長越好的究極魔法，像『迴音』這樣的魔法根本就沒人要。」

　　「那你有『迴音』嗎？我想要！」席因興奮地問道：「這魔法簡直太棒了！拿來表演魔術一定可以賺翻！」

　　「神經病……」老學究推了推眼鏡，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真該檢查一下你的城主手諭才對……」

　　說歸說，老學究還是將「二元命運」還給席因，轉身去幫忙他找「迴音」這個魔法。席因則開始詳細讀起了手中的「二元命運」。

　　善與惡的二元……是與非的二元……你必須做出選擇……

　　一條路引領天堂，一條路帶向地獄，沒有轉圜的餘地……

　　「什麼意思啊……」席因喃喃自語：「需求魔流二十一，咒語……亞薩˙莫伊西˙巴修卡，八個音節，對中級魔法來說不算太長，就這個了！」

　　席因將卷軸高舉，運使體內的未使用魔流貫入卷軸之中，卷軸發出一道白光，席因感覺有一部份魔流被卷軸徹底吸收，跟著用另外一種形式的魔流轉回體內，他知道「二元命運」的魔法已經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再也無法割捨。而卷軸隨著白光消散，也化做了粉末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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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神官，我們又見面了。」雷亞修微笑說道。

　　長空城主要一名女神官帶雷亞修到「靜女神神殿」試法開流，所選擇的便是最大的「碧空神殿」。雷亞修早已來過此處，但帶路的女神官米拉絲年紀甚輕，一路上東拉西扯地講了一堆「碧空神殿」的事情，雷亞修也算是長了一些見識。

　　「又是你？」長老神官依舊在試法檯前祈禱，雷亞修忍不住懷疑他有沒有別的事情好做。米拉絲站在一旁，她並沒有想到原來雷亞修已經見過長老神官，不由得好奇地看著兩人。

　　「他是自己人。」長老神官講了這一句話，像是在跟雷亞修講，又像是在跟米拉絲講，雷亞修和米拉絲兩人互望一眼，米拉絲微微一笑，像是心下了然。雷亞修則是內心暗驚，想不到就連長空城主親自派出的神官，也是「靜女神神殿」伏下的人馬，這樣看來長空城主對「靜女神神殿」有諸多顧忌也是相當合理的事。

　　「有什麼進展嗎？」長老神官沉聲道。

　　「沒有找到任何證據，但因為我殺了一隻球巨魔，所以被城主聘用為傭兵，要去『死亡之山』殲滅魔獸。」

　　「你殺了一隻球巨魔？」長老神官揚起了眉毛：「真了不起啊！」

　　「這次會來這裡，是因為城主命我來『試法開流』。」雷亞修並未因為得到稱讚而得意起來，而是直接切入了重點。

　　「是嗎？……」長老神官沉默了良久才道：「既然是城主的命令，要是我刻意拒絕反而顯得做作，就幫你『試法開流』吧！但希望你開流後還能繼續替我進行探查。」

　　「我會的。」雷亞修平靜地道：「一名少年在我眼前被斬斷了手，雖然說是依照法律，但這法律卻不是公義之法，我不能允許自己當做沒有遇過這件事一樣逃避，所以我會繼續調查城主的行為。」

　　「很好，那你就上來吧！我為你進行儀式。」

　　雷亞修依言上前，內心隱隱地有些緊張，先前長老神官稱他是邪惡之人，又說或許能經由試法來驅除自己內心的憤怒。

　　但是……憤怒能驅除嗎？

　　憤怒若是遠離了……仇恨……還會記得嗎？

　　亞魯……紗織……若是忘了仇恨，你們會原諒我嗎？

　　雷亞修神色茫然地跟著長老神官進行了繁複的儀式，最後在長老神官的引領下，他將右手舉起，緩緩地觸摸了「試法檯」。　　

　　在那一瞬間，「試法檯」彷彿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長老神官吃了一驚，他有聽說不久前另外一座神殿遇上一個少女，觸摸「試法檯」卻沒有任何顏色，難道這種千百年未遇的事情卻在短短數天內會出現兩次？

　　但接下來長老神官的面色卻猛然變成極為蒼白，他渾身顫抖，彷彿看見了某種令他至為恐懼的事物。長老神官踉蹌退後了數步，驚慌呼喊：「快把手拿開！把手拿開！」

　　米拉絲在一旁看到了「試法檯」的變化，她並沒有像長老神官那樣感受到深刻的恐懼，所以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雷亞修觸摸「試法檯」後的情景。一絲絲黑色的線條自雷亞修掌中蔓延，彷彿有著生命一般在透明的「試法檯」中遊走，同時不斷擴大，彷彿要吞噬「試法檯」一般。而在雷亞修將手拿開後，那無數條黑色絲線又瞬間被抽離，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你是至高邪惡！你是完全毀滅！」長老神官聲嘶力竭地吶喊著：「滾！滾出我的聖殿！」

　　「長老……」米拉絲雖然也從沒看過這樣的情況，還是覺得長老神官反應太過：「請冷靜……」

　　雷亞修卻沒有因為長老神官的態度而感到生氣，他反倒震驚無比地看著自己的右手，一股全新的力量自「試法檯」中回傳，感覺好像全身的毛細孔都在一瞬間張開，世界也變得更加清晰而立體，周遭事物的顏色則更加地豔麗。

　　這就是開流了嗎？

雷亞修並無法知道自己的感受與其他人開流有無不同，但他在一開始的震撼之後，也注意到了長老神官的誇張反應，雷亞修下意識地走向前，盡量溫和地說道：

　　「別緊張，我已經開流了。」

　　「滾！」長老神官即使擁有強大力量，依然顫抖著瞪著他，但還是稍稍冷靜了些：「沒有辦法救你，沒有辦法……你是黑暗深淵的使者……罪惡淵藪……」

　　「是嗎？」雷亞修被長老神官一再羞辱，一股怒意逐漸上湧：「我是罪惡淵藪？我的弟妹們被人用殘酷至極的方式屠殺，如果我是罪惡淵藪，那殺害他們的人呢？！」

　　「他們是罪人……只是罪人……」長老神官喃喃地道：「但你不一樣……你在餵養……」

　　「餵養什麼？！」雷亞修怒喝，臉上神情讓米拉絲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長老神官也展現出了恐懼，他不敢凝視雷亞修的臉，低聲說道：

　　「餵養憤怒……而且……將導致毀滅……」

　　雷亞修再也不理會長老神官，他轉身大踏步離去。

　　廣場角落陰暗之處，「女神侍」蘇˙娜依靜靜地站著，看著這一切發生。她注視著雷亞修離去的背影，目光中的複雜有如星辰交織相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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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亞修走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中，一時只覺天地雖大，卻不知該往何處去。如果自己是餵養罪惡的淵藪，那自己的存在究竟是否還有意義？

　　但自己的命運，豈不該由自己掌握？！亞魯他們的仇，又怎麼能不報？！本來不就已經下定決心，要走向這條註定將痛苦的路嗎？！

　　「原先生！請等一等！」

　　雷亞修回頭，卻見到米拉絲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你走得真快，我慢了一點出來，就差點追不上你。」

　　「妳要找我做什麼？」雷亞修淡然道，米拉絲適才有看見自己開流的情形，卻沒有恐懼，甚至幫自己講話，雷亞修其實感到十分感激。

　　「既然你已經開流了，就要帶你到第二個地方啊！有了魔流不學魔法還不是沒用？」

　　「妳沒有聽到長老神官講的話？我是罪惡淵藪！」

　　「我覺得你不是。」米拉絲看著雷亞修的雙眼，平靜地道：「雖然剛才你展現出的憤怒有讓我嚇一跳，但你所說的經歷更讓我難過。一個人是不是好人我可以靠自己觀察，不需要長老來教。你的眼睛那麼善良溫柔，怎麼可能會是罪惡淵藪？」

　　雷亞修面頰微微一紅，直到現在他才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名年輕女神官，她有著栗色短髮，眼睛不大，但說話時瞇起眼帶著微笑的樣子卻十分可愛動人。雷亞修輕聲說道：

　　「謝謝妳。」

　　「不用謝！走吧！我帶你去『皇家圖書館』！但你可不要期望會有多『皇家』，那裡根本臭得要命，旁邊就是豬肉攤，豬肉攤老闆還……」米拉絲一邊開始帶路，一邊又喋喋不休了起來，雷亞修苦笑了一下，心情卻湧起一股暖意。

　　沒錯……一個人是好是壞……又何必要靠他人來決定？！

　　雷亞修感覺腳步彷彿輕盈了一些，看著前方的目光，也更堅定了些。

　　米拉絲帶著雷亞修到了「皇家圖書館」的門口，正看見席因從裡面春風滿面地走出來。席因看見雷亞修也是微微一愕，跟著卻展露了笑容說道：

　　「原兄你好啊！開流了嗎？」

　　「嗯……」雷亞修很難判定這個衣著奇異卻又俊美的東方先生究竟懷抱著善意或惡意，但光從外表看來，確實是一個蠻好相處的人，故也回禮道：

　　「已經開流了。」

　　「什麼顏色？」席因好奇地問。

　　「不知道……大概算……黑色吧？」

　　原本只是順口問一下，已經準備要離開的席因聽了雷亞修的回答，差點沒有跌下門口台階，他瞪大了眼睛問道：

　　「黑色？！你沒搞錯吧？綠白紫金紅，就只有五種顏色，哪來的黑色魔流？！」

　　「是黑色沒錯……」米拉絲在一旁附和道。

　　席因張大嘴巴，就連女神官也說是黑色，大概就真的是這樣了，但這比之珂兒的沒有魔流還更來得震驚。

「純淨之女」已經是百年難遇……現在又出現擁有黑色魔流之人……這到底是……

　　席因猛地搖了搖頭，事情實在太過奇特，要是一直想下去只會鑽牛角尖，他沉吟一會兒，改變了原本要離去的主意：

　　「我陪你進去吧！也可以給你一些選擇魔法的意見。」

　　「好的，多謝了。」雷亞修知道席因是極其高明的魔法師，自然歡迎他來幫忙。

　　「你先敲門。」席因微笑道：「這門有趣，我倒想看看它能不能測出你的魔流。」

　　雷亞修沒說什麼，走上去敲了一下門。然而在他的右手觸及門板的瞬間，所接觸的地方卻突然凹陷，仔細觀察，木門竟彷彿有生命的植物一般「枯萎」。這「枯萎」逐漸擴大，很快地，整座木門已然歪斜扭曲，最後竟成了像是一塊殘破不堪的廢棄木板，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這是……」席因和米拉絲都張大了嘴巴合不攏，席因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相信你是擁有黑色魔流之人了……天哪……」

　　「誰破壞了我的門！！」老學究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已經破敗的「木板」，又看到席因和另一對陌生男女站在一旁，忍不住發作：「小伙子！你該不會不滿意這邊的魔法，帶人來找碴吧？！」

　　「不是這樣。」席因連忙道：「您誤會了，他只是摸了你的門而已。」

　　「摸……？！」老學究順著席因的目光望向雷亞修，跟著懷疑地走到「木板」旁邊，伸手觸摸。

　　「什麼鬼！」老學究才剛摸到木板，又趕緊抽開了手：「你是什麼東西？！」

　　「他是人啊……不是東西。」席因哭笑不得地說道。

　　「我是罪惡淵藪，擁有黑色魔流。」雷亞修平靜地看著老學究，來之前就已經設想過會有這樣的後果：「但是我的命運仍由自己掌控。」

「你不是罪惡淵藪……」老學究推了推眼鏡，深深看了雷亞修一眼，跟著搖頭道：「你是另一種更特別的存在。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跟『七罪』有關？」雷亞修隱約已知道自己問對了方向。

　　「『七罪』？對！就是『七罪』！你是『七罪煉』！！」老學究興奮地道：「想不到這傳說竟然會是真的……」

　　「『七罪煉』是什麼？」席因連忙問道。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是我早年在『帝國』遊歷時，在某塊上古石碑上讀過的碑文。上面有提到『黑色枯萎』之力量……但那時我的夥伴身受重傷，我只能帶著他盡快逃跑，所以沒有仔細讀完。」

　　「在『帝國』哪裡？」

　　「『洪荒太廟』……」老學究喃喃自語，思緒彷彿飄到了遙遠的過去：「那真是一趟驚險的旅途啊……」

 　　雷亞修緊緊握住了拳頭，至少他知道了「洪荒太廟」這個地方，有著可以解答自己身上謎題的石碑。而「帝國」……

　　遲早要回去的！

　　「進來吧！我來找找看適合你學習的魔法。」老學究走入了圖書館，一邊說道：「像你這樣的人太特別了，不好好研究一下不行。」

　　雷亞修和席因跟著走了進去，米拉絲沒有得到城主命令，只敢在外面等著。老學究先拿了一個初級的「照明術」交給雷亞修說道：「你試試看這本。」

　　席因知道雷亞修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知識，便在一旁教導道：

　　「將卷軸拿在手中，高舉過頭，心存冥想，想像身體中有某種力量貫注到卷軸之中，再接受它傳回給你的能量。」

　　「好。」雷亞修依言而行，但不過他怎麼想像，都不覺得身體裡有任何能量轉移到卷軸之上，老學究和席因在一旁焦急地看著，好一會兒席因又道：「不行嗎？」

　　「是不是我想像的方式不對？」

　　「不……這是最初級的『照明術』，再怎麼笨的人都應該可以學會……」老學究喃喃自語，雷亞修免不了有些尷尬地一笑。

　　「應該是跟系別有關，有的人即使擁有紫色或金色魔流，但可能無法與某一系的魔法產生共鳴，或許你的黑色魔流本身與光系魔法互相克制。」老學究邊說邊去拿了本「火彈」：「試試火系的初級魔法。」

　　雷亞修再試了一次，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跟著他又依照老學究給他的順序，嘗試了「冰系」、「風系」、「雷系」、「土系」、「變化系」、「增強系」、「控制系」、「時間系」、「特殊系」……

　　「全都不行……」席因嘆口氣：「似乎是沒辦法了。」

　　「是嗎？……」雷亞修感到有點失落，卻也有點輕鬆的感覺。老學究卻依然板著一張臉，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彷彿下定了決心，抬起頭道：

　　「還有一系……」

　　「還有？」席因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還有什麼系的魔法，老學究卻又搖搖頭道：

　　「但是……」

　　「我要試。」雷亞修堅定地道。他為了自己剛才的放鬆而感到羞慚。

難道就這樣放棄嗎？不想繼續變強？不想報仇？

「既然我說了出來，就會讓你試。但你自己要考慮清楚……」

「哪一系？」席因忍不住問道。

「『闇黑系』。」老學究低聲道。

「『闇黑系』？！不可能的，百年前的『法爾隆光明戰爭』，就已經把所有『闇黑系』魔法銷毀了，之後帝國的『魔導院』也下了禁令，絕對不准抄寫『闇黑系』的魔法，除非……」席因說到這裡，自己停了下來。

　　「除非有高級『抄寫師』遠離帝國勢力，躲在海港都市『繁星城』的一間破舊圖書館，經年累月地感受空氣中所流動的魔力源，並將找尋到的一切魔法咒語抄寫下來……包括『闇黑系』。」老學究緩緩接了下去。

　　「您……」席因說不出話來，「闇黑系」魔法在百年前被禁絕後，已經成為了所有魔法師都不敢觸碰的一塊禁地。

　　「魔法不分系別，即使是『闇黑系』，也能憑之為善，這是我的信念。」老學究平靜地說道：「但是使用『闇黑系』魔法的人會受到咒詛，如果你相信這個傳說，可以選擇不學。」他對著雷亞修說。

　　「我學，請給我。」雷亞修毫不遲疑。

　　「好。」老學究默默轉身，走到圖書館的最角落，從一個佈滿灰塵的箱子裡，拿出三個卷軸，走到雷亞修身前。

　　「深淵鎖鏈……」雷亞修接過其中一個卷軸，喃喃唸出了卷軸上的名稱，跟著將它高舉過頭，閉上了眼睛。

　　一道黑色光芒自卷軸上發出，跟著卷軸化做了灰色粉塵，消散於空中。

　　「成功了……」席因瞪大眼睛，看著這歷史性的一刻。

　　「這個魔法的咒文是『達克爾˙因斯蒙˙梅文』，中級『闇黑系』魔法，耗用魔流二十五，但你的魔流量木門也測不出來，所以這也沒差了。至於魔法的詳細功用……不清楚。」

　　「我會再教他唸咒的方式。」席因接著道。

　　「嗯，這邊還有兩個魔法，也拿去學吧！」

　　「好的。」雷亞修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魔流有了轉變，似乎更為充實，力量更為強大。然而內心深處總揮之不去的陰霾，似乎也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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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已經無法改變，在命運轉輪間遊盪的不安靈魂。」

　　「深深陷入，彷彿蛛網中的蝴蝶……」

　　「深深陷入，彷彿清潭底的冷月……」

　　自詡為「傳奇」的吟遊詩人孤光˙伊格洛特手持「七絃琴」，倚在窗邊，輕聲吟唱著。在他身周早已圍繞了十數名宅第中的侍女們，個個都用充滿了憧憬及浪漫情懷的眼神凝視著他。

　　緹奈莎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非常不屑地看著伊格洛特迷惑眾女的樣子，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伊格洛特的歌喉可以說是她生平僅聞。清朗有如星辰卻又略帶滄桑的聲音，彷彿可以直接穿入人心深處，觸摸到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悲傷或喜悅。

　　「若是可以選擇，是否希望重來一遍……」

　　「若是無法選擇，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伊格洛特看著窗外，唇邊的迷人笑容依舊，眼神間流露的悲傷，卻有如清冷月光一般哀涼。